第399章 腥臊之事(2/2)

“是,父皇。” 孩子们应道,注意力很快又被其他东西吸引。

李嗣炎起身,不疾不徐地走向外面,当离开那片充满童声笑语的阳光地时,周身的气息已然沉静下来。

张瑾低声禀报:“皇爷,通政使陈通达、左都御史张久阳、刑部尚书宋子墨已在乾清宫西暖阁候旨。

登闻鼓一案,初步讯问结果已出……事涉,山东曲阜孔府。

另外,兖州知府刘文盛已遵旨,写下详细首告文书并附证物,罗网韩三所部亦呈报,曲阜佃户孔广顺一家,已安然抵达金陵。”

李嗣炎静静地听着,面上波澜不惊,只是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锐芒。

他微微颔首,声音平淡无波:“知道了,去西暖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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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堂内炭火暖融,几位重臣眉宇忧愁,通政使陈通达、左都御史张久阳、刑部尚书宋子墨垂手侍立。

李嗣炎背对着他们,负手望着窗外冬日萧疏的庭院,半晌,才缓缓转身看不出喜怒。

“想必你们明白了?一佃户父母为孔家管事所害,幼女险被强纳为婢,举家逃命,沿途遭孔府驱使匪类截杀,若非…机缘巧合,早已尸骨无存。

至兖州界,竟能以四千银圆贿买知府,欲行灭口羁押,桩桩件件,人证、物证、首告文书皆在。”

他顿了顿,看向三位大臣肃声道:“更遑论,罗网历年所查,曲阜孔府兼并土地、隐匿田亩、蓄奴逾制、干预地方、交通权贵乃至放贷盘剥、草菅人命之事,卷宗积案,已非一日,此番不过是脓疮自溃,恰逢其会罢了。”

陈通达、张久阳、宋子墨皆是心头凛然。

皇帝言下之意,非但此次登闻鼓案证据确凿,更是早有彻查之心,只待一个合适的契机。

“陛下,”刑部尚书宋子墨率先开口,他掌管刑名,深知此事棘手。

“孔府之事,若依律严办,恐…震动天下士林,衍圣公府毕竟为文脉象征,圣人苗裔……”

“住口!何为圣人苗裔?”李嗣炎唇角勾起一抹冷嘲。

“宋卿熟读史册,当知靖康时,衍圣公孔端友随宋室南渡,是为‘南宗’。

而那留在曲阜、受金人封敕的‘北宗’……这数百年来,金、元、伪清,乃至前明,哪一朝不曾跪迎?

哪一朝不曾欣然受爵?‘世修降表’之说,坊间或有刻薄,然其行止,果真配得上‘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圣人遗泽么?”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语气转沉:“圣人教化,首重仁义,而今其不肖子孙,坐拥万顷膏腴,驱使佃客如牛马,视人命如草芥,行贿朝廷命官,与匪类何异?

此等门庭,继续冠以‘衍圣’之名,受天下读书人香火供奉,才是对先圣最大的亵渎!”

左都御史张久阳性如烈火,闻言躬身道:“陛下所言甚是!法理昭彰,王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何况孔府?

其种种劣迹,罄竹难书,若不严惩,何以正国法?何以安民心?臣请陛下下旨,彻查严办!”

通政使陈通达忧虑片刻,迟疑道:“张总宪所言自是正理,然…孔府之事牵连甚广,在天下读书人心中,终是一面旗帜。

若处置过于酷烈,恐寒了士人之心,亦予人口实,谓朝廷不重文教,有损陛下圣德。”

李嗣炎走回御案后坐下,手指轻轻叩着光润的桌面:“所以,诸卿以为此事当如何处置,既能明正典刑,清理蠹害,又不至…动摇根本?”

这便是将难题抛回了臣子,三人对视一眼,皆感压力沉重。

谁都知道这是个火山口,谁去主理,都可能被天下士林的唾沫淹没,甚至成“玷污圣裔”的千古罪人。

即便皇帝乾纲独断,具体执行之人,也难免惹上一身腥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