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南京应对(2/2)

几乎在天策誓师于韶关的几天后,数百里外的南京城,那纸醉金迷的温柔乡,被一道八百里加急的军报撕开了虚假的安宁。

南京紫禁城,武英殿。

檀香的青烟在殿内袅袅盘旋,却驱不散那几乎凝成实质的压抑。

太子朱慈烺端坐监国位,双手按在两侧的紫檀扶手上,强迫自己维持着体统。

他那尚存稚气的面庞上,一双眼睛努力保持着不符年龄的沉重,下颌不自觉咬得极紧。

殿下,文武班列无声,却泾渭分明。

一侧,是以兵部尚书史可法、驸马都尉巩永固为首的北来众臣。

倪元璐、李邦华、施邦曜等赫然在列,这些人历经北京危局,九死一生护太子南奔,眉宇间皆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实干气势。

另一侧,则是以南京守备太监韩赞周、南京兵部侍郎吕大器、诚意伯刘孔昭、保国公朱国弼为首的南京旧臣勋贵。

他们衣冠楚楚,面色却惊疑不定,彼此交换的眼神中充满了狡诈盘算。

只见史可法手持军报,面色沉凝:殿下,诸位同僚。岭南李嗣炎盘踞五省,而今已尽起贼兵号称六十万大军,水陆并进。

其锋已破梅关,赣南州县告急,贼首更伪作檄文,以清君侧为名,行篡逆之实。

六十万?!保国公朱国弼骇然失色。

这...这...赣南如何能挡?应天城高池深,不如敛兵固守,以待四方勤王?话音未落,身旁几个南京官员便低声附和。

固守?倪元璐睁开半阖的眼眸,目光如电扫过过朱国弼。

待谁勤王?待闯贼扫平北地,还是待东虏南下!国公在北京时便主守,结果如何?

倪元璐语带讥诮:坐视贼势蔓延,江西一失皖南必危,贼据上游,顺流而下,兼有粮饷补充,届时金陵孤城,又能守到几时?

南京兵部侍郎吕大器,蹙眉出班:倪大人此言差矣!国公乃是老成谋国,贼军势大岂可浪战?

江西地广,正可层层设防挫其锐气,我江宁有长江天堑,水师强盛稳守方为上策,若贸然以主力前出,万一失利,动摇根本,谁负其责?

驸马都尉巩永固忍不住抗声:吕侍郎!李逆倾巢而来,所求正是速战!

若依侍郎之言,步步退守,岂非将江西、安徽土地人民尽数资敌?待贼尽取江淮,整合完毕,以数十万众水陆并进,所谓天堑尚能倚仗吗?

诚意伯刘孔昭阴恻恻开口:驸马年轻,求战心切可以理解,然陛下内帑八百万两所练新军,岂可轻掷?万一野战有失,动摇社稷,其罪谁当?

够了!

一声沉喝打断争执。众人看去,只见都督佥事马祥麟出列,甲叶铿然。

他先是向朱慈烺行礼,旋即转身逼视吕大器、刘孔昭等人,声如洪钟:刘爵爷、吕侍郎!末将是行伍之人,只知军情紧急!

贼众虽号称六十万,能战之兵不过十数万,我军新练之军装备精良,粮饷充足,兼有水师之利,兵力亦不下二十万,何须畏战?

他继续道:末将愿请命前出,率本部川兵扼守芜湖、采石矶!水师巡江,陆路于皖南赣北梯次设防,节节抗击。

必不使贼寇轻易叩我江防!若让李逆主力轻易兵临城下,末将甘当军法!

殿内一时寂静。北京众臣面露赞同,吕大器、刘孔昭等人脸色难看,却难以反驳。

一直沉默的朱慈烺缓缓起身,所有朝臣的目光顿时集中过来,不知太子这是有何动作?

年轻的太子目光扫过诸臣,最终落在马祥麟身上:马将军忠勇可嘉,方略甚妥。

他转向身旁老太监:请父皇密诏。

老太监捧出明黄锦盒。朱慈烺亲手取出诏书,朗声道:此乃父皇离京前所赐!

谕:江南军事凡遇非常,可专付忠勇之将,以便宜行事,诸臣工需同心协济,不得掣肘!

他展开诏书,看向马祥麟:马祥麟听封!

末将在!马祥麟一愣,随即单膝跪地。

擢升尔为太子太保、总督南京内外诸军事、挂平贼将军印!加封靖南侯!赐尚方宝剑!

自即日起,长江上下游,江南江北所有水陆官军,皆受尔节制!

凡临阵畏缩、奉调不力、通敌误国者,文武官员,五品以下,可先斩后奏!五品以上,许尔锁拿劾奏!

吕大器、刘孔昭等人脸色剧变,嘴唇翕动,但看到诏书和太子目光,又感受到史可法、倪元璐等人的压力,终未敢出声。

马祥麟重重抱拳,声音嘶哑:臣!领旨谢恩!必不负重托!叛军欲窥江左,必先跨过臣之尸骸!

巩驸马!

臣在!

协理京营戎政,整饬城防,安顿民心!

史先生,倪先生,吕侍郎!朱慈烺又看向众人目光诚恳。

政务后勤、粮饷协调、檄文驳逆、联络诸镇,便托付诸位,值此存亡之际,望诸位捐弃成见共赴国难,若再有逡巡不前、推诿掣肘、摇惑人心者,

他顿了顿,森然道:勿谓国法无情!

臣等遵旨!众人躬身。

须臾之间,一道道调兵檄文自南京发出。

长江水师艨艟斗舰溯流而上,旌旗蔽空,各镇新军披坚执锐,星夜驰赴皖南赣北关隘。

芜湖、采石矶、镇江诸要塞皆屯重兵,江防烽燧相望,营垒相连。

南京城头垛口火炮森列,滚木礌石堆积如山,战争的阴云已然笼罩了江南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