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帐外擦肩:最遥远的距离(2/2)
苏冉正在给一个伤兵换药,听到消息,手猛地一抖,药瓶差点脱手。他受伤了?还中了毒?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甚至压过了对暴露的恐惧。
“阿冉郎中!” 赵擎一阵风似的冲进伤兵营,脸色煞白,额上全是冷汗,目光急切地扫视,最终锁定在角落里的苏冉身上,“快!王爷中毒了!随军的太医都没办法!你的医术好,快随我去看看!”
苏冉的心沉到了谷底。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她可以找借口推脱其他将领,但萧玦重伤,性命攸关,她若拒绝,立刻就会引起最大的怀疑。更何况……内心深处,那个被她死死压制的念头疯狂叫嚣——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我……我医术浅薄,恐难当此重任……” 苏冉垂下头,用沙哑的声音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都什么时候了还谦虚!” 赵擎急得眼睛都红了,几乎要动手拉她,“王爷若有个三长两短,这雁门关就完了!算我赵擎求你了!快跟我走!”看着赵擎几乎要跪下来的恳求,再看看周围伤兵们充满期盼和焦虑的眼神,苏冉知道,她已无路可退。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冷静(或者说麻木):“……带路。”前往帅帐的路,仿佛漫长了一个世纪。
苏冉低垂着头,跟在赵擎身后,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重。她能感觉到沿途将士们投来的或期盼、或怀疑的目光,更能感觉到帅帐方向传来的那股令人窒息的低气压。帅帐内,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几名太医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萧玦靠在榻上,脸色苍白中透着一股诡异的青黑,嘴唇紧抿,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但那双冰眸依旧锐利,此刻正燃烧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他的肩胛处简单包扎着,但渗出的血迹已呈暗紫色。
苏冉走进帐篷的瞬间,几乎能听到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她强迫自己不要去看榻上的人,目光专注于地面,快步上前,屈膝行礼,用尽可能平稳沙哑的声音道:“草民阿冉,参见王爷。”
“起来。” 萧玦的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沙哑,带着明显的虚弱,却依旧有着不容置疑的威势,“看看这毒,你可能解?”
苏冉起身,依旧低着头,走上前。她不敢与他对视,甚至不敢靠得太近,在距离榻边三步远的地方停下,微微抬起眼,快速扫过他的伤口和面色。
“需要……近前查看伤口和脉象。” 她低声说。
萧玦没说话,只是微微抬了抬没受伤的那边手臂,示意她上前。这一步,仿佛踏入了雷区。
苏冉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冷松气息,混合着血腥味和一种奇异的腥甜毒素的味道。她屏住呼吸,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解开他肩头的绷带。
当那道狰狞的、泛着黑气的伤口暴露在眼前时,苏冉的心狠狠一抽。她强迫自己进入医者的状态,忽略掉眼前这个人的身份,仔细检查伤口的深度、颜色,又搭上他的腕脉。她的指尖冰凉,触碰到他滚烫的皮肤时,两人似乎都几不可查地颤了一下。
萧玦冰眸微垂,看着眼前这个近在咫尺、却始终低垂着头的郎中。她检查伤口的动作很快,很专业,搭脉的手指稳定得出奇,完全不像她外表看起来那么弱不禁风。而且……这种专注的神情,这种快速而精准的判断……那种诡异的熟悉感再次涌上心头。他下意识地微微蹙眉,想看得更清楚些,但苏冉始终巧妙地避开他的视线,脸隐藏在阴影里。
“是北戎特有的‘狼毒’,毒性猛烈,会侵蚀经脉。” 苏冉迅速做出判断,声音沙哑却清晰,“需要立刻放血排毒,辅以金针封穴,阻止毒性蔓延,再服用特制解毒散。”
“有几成把握?” 萧玦问,目光依旧锁在她身上。
“七成。” 苏冉答得干脆,心里却补充道,若用上白逸辰秘传的针法和自己特制的解毒丹,可有九成,但她不敢说。
“动手。” 萧玦闭上眼,似乎将生死完全交托。苏冉不再犹豫。她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用烈酒消毒,手法如电,迅速刺入萧玦肩颈几处大穴。她的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独特的美感和难以言喻的自信,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萧玦虽然闭着眼,却能感受到那施针的手法……精妙绝伦,甚至隐隐带着一丝……他曾在大内秘藏医书上看到过的、早已失传的古老针法的影子?这个念头让他心头再次一震。
施针完毕,苏冉又拿出小刀,在伤口处划开十字,放出毒血,直到血色转为鲜红。整个过程,她冷静得不像话,仿佛在处理一件与她毫不相干的物品。
而萧玦,自始至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有紧抿的唇线和偶尔跳动的眉梢,显示他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就在苏冉准备上药包扎时,萧玦忽然毫无预兆地睁开了眼睛,冰眸如电,直直射向近在咫尺的她,仿佛要将她彻底看穿!
苏冉吓得手一抖,药粉差点洒了。她猛地低下头,心脏狂跳,几乎要冲出胸腔。
“你……” 萧玦的声音带着一丝探究和极度的虚弱,“到底……是什么人?”
帐篷里瞬间死寂。赵擎和太医们都屏住了呼吸。苏冉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湿透。她强作镇定,用沙哑的声音回答:“草民……只是江南一介逃难郎中,略通医术,混口饭吃。”
“是吗?” 萧玦的目光依旧没有离开她,仿佛在审视一件可疑的物品,“你的针法……很特别。师承何人?”
“家传……野路子,不值一提。” 苏冉的头垂得更低,几乎要埋进胸口。
萧玦盯着她看了许久,久到苏冉几乎要以为自己暴露了。最终,他似乎因为失血和毒素的缘故,精力不济,缓缓闭上了眼睛,疲惫地挥了挥手:“……下去配药吧。”
苏冉如蒙大赦,几乎是逃离了帅帐。直到走出很远,她才敢大口呼吸,发现自己的里衣早已被冷汗浸透,双腿软得几乎站立不住。太险了!刚才那一刻,她真的以为他认出来了!
而帅帐内,萧玦缓缓睁开眼,看着帐顶,冰眸中翻涌着复杂难明的情绪。那个郎中……绝对有问题。那种熟悉感,那种精妙的医术,绝不是一个普通逃难郎中该有的。她到底是谁?和那个消失的女人……有没有关系?一个荒谬而疯狂的念头,再次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伤口传来一阵剧痛,让他瞬间清醒。不……不可能……那场大火……是他亲眼所见……虽然那具尸体后来证实不是她……但她若还活着,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成了救死扶伤的郎中?她应该恨他入骨,躲得远远的才对……理智在否定,但直觉却在疯狂叫嚣。
“赵擎。” 他低声唤道。
“末将在!”
“加派人手,尽快查清那个阿冉的底细……尤其是,她来北境之前,到底在哪里,做过什么。” 萧玦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冰冷,“还有,派人去江南……核实她所说的‘家乡’。”
“是!” 赵擎领命,心中骇然。王爷对那个郎中的怀疑,似乎远比他想象的要深。这一次的“擦肩而过”,不再是物理距离的接近,而是命运轨迹的一次猛烈碰撞。
苏冉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而萧玦心中那颗怀疑的种子,已经破土而出,疯狂生长。最遥远的距离,是我拼尽全力救你性命,你却在我身上寻找另一个人的影子。而那个影子,恰恰就是我自己。这场在谎言与真实、仇恨与未了情之间的危险游戏,进入了更加惊心动魄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