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新阶段:从宅斗到棋局(2/2)

林微沉思良久,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风险与机遇并存。不能永远龟缩不出。”

她需要一场可控的“外出”,来测试各方反应,收集信息,甚至……尝试落子。

她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素笺,沉吟片刻,提笔蘸墨,开始书写。字迹模仿着原主那种略显稚嫩工整的闺秀体,内容却经过精心斟酌:

“臣女林微,敬禀王爷殿下:前蒙殿下厚赐,感念于心,伤势渐愈。近日偶得一方安神香谱,似是古法,不知可否于殿下有益?冒昧呈上,伏惟殿下康泰。”

她将之前从柳姨娘笔记中看到的一种疑似有宁神效果的香料配伍(略作修改和简化),工整地抄录于后。

这封信,措辞极其谦卑,借口也十分拙劣(献香谱),目的更非为了讨好。“投石问路。” 她要借此试探靖王的态度:他是否允许她与之联系?他对她的“小动作”容忍度有多高?他是否会对此作出回应?以及……通过送信的渠道,或许能窥见一丝他手下办事的效率与风格。

这是一步险棋,也可能是一步闲棋。但她必须走出这一步,不能永远被动等待。

“春桃,”她将信用火漆封好,递给心腹丫鬟,声音低沉,“想办法,将这封信……送到靖王府门房。不必说谁送的,只需说是永宁侯府七小姐的一点‘心意’。”

春桃接过那封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信,手微微发抖,但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是,小姐!”

信送出去了。

“聚古斋”的线索记下了。

大慈恩寺之约应下了。

林微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渐渐沉落的夕阳,将庭院染上一层暖橘色,却暖不透她眼底的深沉冷静。

“棋局已经铺开。”

“接下来,该落子了。”

信,由春桃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通过一个极其迂回且隐蔽的方式(花费几枚铜钱,让一个在王府附近玩耍的、毫不知情的小乞儿送去),最终被放在了靖王府角门值守侍卫的面前。

没有署名,只含糊地说了句“永宁侯府七小姐的一点心意”。

如同石沉大海。

一连数日,靖王府那边毫无动静。没有回信,没有斥责,没有进一步的指示,仿佛那封信从未存在过。这种彻底的沉默,反而更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压力与悬疑。

林微并未感到意外或焦虑。“意料之中。” 以靖王萧玦的身份和心性,若是对她这拙劣的试探立刻做出回应,那才反常。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回答——一种居高临下的、掌控全局的姿态。他收到了,看到了,或许还觉得有些可笑,但并不打算按照她预设的节奏行事。

“主动权,始终在他手中。” 林微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但这步“闲棋”也并非全无意义,至少它传递了一个微弱的信号:她并非完全被动,她在试图理解“游戏规则”,并在有限的范围内做出回应。

她将此事暂且搁置,注意力重新集中到眼前更紧迫的事务上。

周姨娘那边关于“大慈恩寺庙会”之行的消息正式传了过来。张氏果然“勉强”同意了,但附加了苛刻的条件:必须由周姨娘亲自“陪同”,多带仆妇侍卫,早去早回,不得随意走动,更不得与陌生外男交谈。表面上是关怀保护,实则是监视与限制。

林微恭敬地应下,心中冷笑。“监视么?正好。” 她正需要有人“见证”她这次“寻常”的出行。

赴约前,她做了周密的准备。

· 目标明确: 首要目标并非游玩,而是实地确认“聚古斋”的位置与环境,观察其客流与运作模式,寻找可能与那个“神秘同行”相关的蛛丝马迹。次要目标,观察庙会人流,留意是否有异常人物或跟踪迹象。

· 伪装与装备: 衣着依旧朴素低调,符合庶女身份。袖中暗袋藏好新制的“痒痒粉”和一小包用于制造混乱的炮仗火药(极度小心封装)。让春桃记下几个应急的暗号和撤离路线。

· 应对策略: 全程扮演乖巧怯懦、鲜少出门、对什么都好奇又害怕的庶女,降低周姨娘及其耳目的戒心。利用人多拥挤的环境,创造短暂脱离视线的机会(哪怕只有几个呼吸的时间)进行观察。

庙会那日,天气晴好。大慈恩寺外人山人海,摩肩接踵,香火鼎盛,各种摊贩叫卖声不绝于耳。

周姨娘果然亲自带队,前后左右都有健仆护卫,将林微和春桃“保护”得严严实实。周姨娘本人笑语嫣然,不时指点景物,看似亲切,眼神却时刻不离林微左右,观察着她的每一分反应。

林微完美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她低着头,紧紧跟着周姨娘,对周遭热闹显得既好奇又畏惧,偶尔看到新奇玩意露出渴望眼神,却又在周姨娘看过来时迅速低下头,一副不敢开口索要的怯懦模样。她虔诚地上香祈福,整个过程规规矩矩,毫无出格之处。

周姨娘观察了半晌,似乎并未发现异常,警惕心稍稍放松,开始与偶遇的其他府邸女眷寒暄起来。

林微耐心等待着。终于,在一个卖香囊的摊子前,因人潮拥挤,队伍出现了短暂的混乱和停滞。

“哎呀!”

“别挤别挤!”

春桃“不小心”被旁边人撞了一下,手中的篮子掉在地上,里面的香烛纸钱散落一地。

“哎呀!你这丫头怎么搞的!”周姨娘身边的嬷嬷立刻斥责。

“对不起!对不起!”春桃慌忙蹲下去捡,故意挡住了部分视线。

就在这短暂的、不足五息的混乱间隙!

林微身体微微一个踉跄,仿佛也被挤到,顺势向旁边挪了一小步,目光如同最精准的鹰隼,飞快地扫过斜前方约三十步外——春桃之前偷偷指认过的方向——那家名为“聚古斋”的书画铺子!

门面古朴,黑底金字招牌,客流不多,但进出之人衣着体面,非富即贵。门口站着一位看似掌柜的中年人,正与一位客人拱手道别。一切看似正常。

然而,就在林微目光扫过的瞬间,她敏锐地捕捉到一个细节:那位正要走进店铺的客人,侧影瘦削,步履沉稳,穿着普通的青布长衫,手中提着一个细长的青布包裹(形状类似画轴),其行走间下意识警惕扫视四周的眼神和步伐节奏……

“是他!” 尽管换了装束,但那个侧影和眼神,像极了藏书楼那个神秘的“同行”!

心脏猛地一跳!“他果然在这里活动!”

几乎同时,她眼角余光似乎瞥见,在“聚古斋”斜对面的一家茶楼二楼临窗的位置,有一个身影似乎飞快地缩回了窗后!速度极快,难以看清细节,但那瞬间的举动,透着一种不自然的回避!

“监视?还是巧合?” 林微心中警铃微作。

“七小姐?您没事吧?”周姨娘的声音传来,带着探究。

林微立刻收回目光,脸上恢复惶恐,低下头:“没……没事……就是人太多了……”她恰到好处地微微喘息,仿佛被挤得有些不舒服。

春桃也赶紧收拾好东西站起来,连声道歉。

周姨娘狐疑地看了看四周,并未发现异常,只当是寻常拥挤,便道:“既然累了,那就回去吧。心意到了就好。”

回府的马车上,周姨娘看似随意地问了几句对庙会的观感,林微皆以“很好”、“很热闹”、“菩萨很慈悲”等乏善可陈的话敷衍过去,充分表现了一个见识浅薄的庶女该有的反应。

周姨娘似乎并未起疑。

此次出行,表面波澜不惊,林微却收获巨大。“‘聚古斋’确认。目标人物疑似出现。可能存在第三方监视力量。” 信息碎片正在缓慢聚合。

接下来的日子,林微更加深居简出,专注于“玉容皂”的小规模量产和品质稳定工作,同时通过春桃与刘记杂货铺建立了更稳定的( albeit 极其小心谨慎的)供货关系,微薄的资金悄然积累。

她仿佛真的安于“静养”,抄书、制药、偶尔在院中打理药草,安静得几乎让人忘记她的存在。

然而,她并不知道,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一场围绕她的风暴,正在更高层面悄然酝酿。

靖王府,漱玉轩。

烛火摇曳,映照着靖王萧玦冷峻的侧脸。他面前的书案上,放着两份东西。

左边,是一份墨刃送来的、关于永宁侯府七小姐林微的、极其详尽的调查报告。从她出生到落水再到近期的所有异常举动,事无巨细,甚至包括她生母柳姨娘那模糊不清的出身疑点、以及她近期通过丫鬟与“刘记杂货铺”那点微不足道的银钱往来,都记录在案。报告最后总结:此女身上疑点重重,行为模式与过往记录严重不符,背后可能牵扯未知势力或秘密,建议深度监控。

右边,是那封字迹工整、内容“天真”的“献香谱”信笺,以及随信附上的、那张写着简化版宁神香配方的纸。

萧玦的目光先在那份调查报告上停留良久,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落水后性情大变……关注矿产、律法、前朝匠作……身手诡异……暗中经营……” 每一个关键词,都指向一个与“永宁侯府庶女”截然不同的灵魂。

他拿起那封献信,看着那刻意模仿的工整字迹和那略显拙劣的讨好借口,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

“献香谱?试探本王?还是……另有所图?” 他自然看出那香方虽有些巧思,却并无太多稀奇之处。真正有趣的,是她这种行为本身。

“胆子不小。也……有点小聪明。” 知道借势,知道试探,知道在绝对劣势下寻找对话的可能。虽然手段稚嫩,但那份试图掌控自身命运的企图心,却呼之欲出。

他想起那日在马车里,她那双瞬间从惶恐切换到狠戾再到绝望哀求的眼睛,想起她那套毫无章法却高效致命的近身缠斗……

“有趣的‘小野猫’。” 他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兴味。

她身上显然藏着不小的秘密,或许与柳姨娘有关,或许另有奇遇。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目前展现出的“异常”,对他而言,是否有价值。

“一枚……或许有用的棋子。” 他习惯于用价值衡量一切。她的身手、她的急智、她那份与身份不符的冷静与野心,或许在某些特殊场合,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尤其是,她似乎还牵扯到“月华阁”的线索(墨刃报,裕泰昌当铺对那金簪反应异常)……

至于她那份“寻求庇护”的交易请求……

萧玦轻笑一声。“代价,当然很高。” 他从不做亏本买卖。她的忠诚,她的秘密,她未来可能创造的价值……都将是他索取的“利息”。

至于那宁神香……他目光扫过那配方。“倒是巧合。” 北境军中近日确因战事紧张,多有将士失眠焦虑之症,军医正需此类方子。虽简陋,但或可一试。

“墨刃。”他开口。

“属下在。”

“将这份香方交给陈太医,让他看看,斟酌增减,试用于伤兵营。”他淡淡吩咐。

“是。”

“另外,”萧玦指尖点了点那份关于林微的报告,“永宁侯府那边,不必干预,静观其变。但‘刘记’那条线,派人暗中接手,清理干净手尾,别让她那些小动作漏出去惹麻烦。至于她本人……继续盯着。本王倒要看看,她接下来,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是!”墨刃领命,无声退下。

萧玦拿起那封献信,在烛火上点燃,看着它缓缓化为灰烬。

“棋局已开。棋子已落。”

“林微……不要让本王失望。”

烛火摇曳,映照着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那里面,是猎人般的耐心与掌控一切的冷漠。

永宁侯府,微澜院内。

林微对此一无所知。她刚刚送走又一波前来“送份例”的、态度恭敬得过分的管事嬷嬷。

她站在窗前,看着院中那几株长势良好的药草,目光沉静。

侯府内的风暴似乎暂时平息,但她知道,水下暗流汹涌。张氏的嫉恨,周姨娘的试探,父亲的权衡,靖王的莫测……交织成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

而她,已不再是最初那个只能被动承受、挣扎求存的猎物。

“宅斗?” 她心中冷笑。那不过是井底之蛙的方寸之争。她的目光,已投向更高、更远、也更危险的地方。

“这早已不是后宅妇人的勾心斗角。”

“这是一盘以京城为局,以权势为注,生死莫测的天下棋局。”

而她,这只意外闯入棋盘的、爪牙初显的“小野猫”,已然下定决心,要在这棋局中,为自己,杀出一条生路,搏出一个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