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雷鸣(2/2)
他下意识地关掉了花洒。
浴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他有些急促的呼吸声,以及窗外更加清晰、连绵不绝的雷雨交加声。每一道闪电划过,每一次雷声炸响,都让他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一颤。
谢怀蝶靠着冰凉的瓷砖墙壁滑坐下去,蜷缩在潮湿的地面上,手臂环抱住膝盖,将脸埋了进去。水珠顺着湿漉漉的发梢滴落,混合着……或许还有别的什么滚烫的液体。
他讨厌这种失控的感觉,讨厌这种仿佛被剥去所有外壳、只剩下脆弱内核的暴露感。尤其是在……尤其是在知道隔壁就住着那个人的时候。
那个总能精准捕捉到他所有不堪和狼狈的人。
他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试图用意志力对抗这突如其来的恐惧和混乱。
可是,雷声一声响过一声,像是永无止境。
而在隔壁客房。
许知夏在第一道闪电亮起时,就放下了笔。他走到窗边,看着被暴雨疯狂拍打的玻璃,眉头蹙起。
当第一声惊雷炸响时,他的目光就立刻转向了与谢怀蝶房间相连的那面墙。
静静地听了几秒。
没有听到预想中的暴躁骂声或者别的什么动静,只有一片死寂。这种过分的安静,反而让许知夏眼神沉了下去。
他想起小时候,那个一打雷就吓得往他怀里钻、哭得抽抽噎噎的小团子。也想起上次在他家,谢怀蝶在雷声中敲响他房门时,那双强装镇定却难掩惊悸的眼睛。
几乎没有过多犹豫,许知夏拉开房门,走到了谢怀蝶的房门口。
里面依旧没有任何声响。
他抬手,屈起指节,在门板上轻轻敲了三下。
叩、叩、叩。
声音不大,但在雷声的间隙里,清晰地传了进去。
蜷缩在浴室地上的谢怀蝶猛地抬起头,湿透的黑发黏在额前,脸上水迹纵横。他听到了敲门声。
他知道是谁。
但不想开门,不想让那人看到自己现在这副狼狈的样子。
可是,门外的人并没有离开,也没有再敲,只是沉默地等待着。那种沉默,在此刻喧嚣的雷雨声中,反而形成了一种无形的压力,或者说……一种诡异的安抚。
又是一道惊雷滚过。
谢怀蝶身体剧烈地抖了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力气从冰冷的地面上爬起来,胡乱抓过浴巾裹住自己,脚步虚浮地走到门口。
手放在门把上,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咬着牙,拧开了锁。
“干嘛?”
“那个房间空调坏了,能来你房间吗?”
许知夏站在门口,神情自若,仿佛只是来讨论天气。
空调坏了?谢怀蝶愣了一下。那间客房确实很久没人常住,电器出点问题倒也正常。这个理由无懈可击,他甚至没法怀疑对方是故意的。
“……哦。行吧。”他侧身让开,语气勉强,试图用冷漠掩盖自己仍在微微发抖的手指和因为雷声而加速的心跳。
谢怀蝶故意走到床边,拿起耳机戴上,将音乐声开到最大,试图用强烈的鼓点隔绝窗外恐怖的雷鸣。
许知夏没说什么,转身回自己房间拿了本书和笔袋,然后自然地走进谢怀蝶的房间,反手轻轻带上门。
房间里顿时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和谐。
谢怀蝶蜷着腿靠在床头上,戴着耳机,视线放空地盯着某处,假装全身心沉浸在音乐里,只有偶尔划过窗棂的闪电会让他身体绷紧。
许知夏则径直走到靠窗的书桌前坐下,摊开书本,拿起笔,仿佛只是换了个地方自习。台灯暖黄的光晕将他笼罩,侧影安静而专注。
一个在床上,一个在桌边。
气氛格外安静,只有窗外持续的雨声、隐约的雷鸣,以及(在谢怀蝶听来)震耳欲聋却依旧无法完全覆盖内心恐惧的音乐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道特别悠长的滚雷过后,一种模糊的、似曾相识的感觉毫无预兆地涌上谢怀蝶心头。不是具体的画面,而是一种氛围,一种……身边有另一个人存在的、令人安心的熟悉感。
他鬼使神差地摘下一只耳机,声音有些干涩地开口:“许知夏。”
正在写字的笔尖顿了顿,许知夏没有回头,只是应道:“嗯?”
谢怀蝶盯着他挺直的背影,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你以前……经常来我房间?” 话一出口他就有点后悔,这问题听起来太……主动了。
许知夏终于停下笔,转过身,看向他,眼神里带着点清晰的询问:“你不是不让我提以前的事吗?”
被这么一堵,谢怀蝶有些恼羞成怒,耳根发热,强词夺理道:“我变卦了不行啊?说!”
许知夏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脸颊和强装凶狠的眼神,沉默了两秒,然后转回身,面朝着书桌方向,用像在朗读课文的语调陈述道:“是经常来。有时候会和你一起睡,”他顿了顿,补充了那个让谢怀蝶血液瞬间冲上头顶的细节,“比如下雨的时候。可能会抱着睡。”
他说得全程面无表情,仿佛在陈述“地球是圆的”这种客观事实。但谢怀蝶听完却感觉自己整个人像被扔进了开水里从头到脚都红透了一样。
“好了!你可以住嘴了!”他猛地提高声音打断,几乎是吼出来的,一把将另一只耳机也扯了下来,好像这样就能把刚才听到的话也一起甩出去。
许知夏微微侧头,语气里似乎带上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无辜:“不是你让我说的吗?”
“我让你说你就说?你闭嘴!”谢怀蝶抓狂地用枕头捂住自己的脸,声音闷在里面,带着濒临崩溃的窘迫。
许知夏看着他那副恨不得原地消失的样子,动了动唇角,最终顺从地应道:“哦……好吧。”
他转回去,重新拿起笔,继续看他那本似乎永远也看不完的书。
房间里再次陷入安静,只是这次的安静里,弥漫着一种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属于谢怀蝶单方面的、滚烫的尴尬和无声的尖叫。窗外的雷声似乎都变得遥远了,只剩下他胸腔里那颗因为过于复杂的情绪而疯狂擂动的心脏,咚咚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