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代价之间(1/2)

那扇门比看上去更加沉重。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沉重——尽管它由整块时间水晶雕琢而成,厚度超过三十厘米,表面镶嵌着七百二十枚微型沙漏作为封印节点——而是概念上的沉重。当陆晨走近时,他感觉自己的存在本身都在被那扇门“审视”。每一个脚步,每一次呼吸,每一个念头,都在门上留下淡淡的回响,像是石头投入时间的深潭,涟漪扩散到未知的维度。

安多尔站在门旁,投影的光芒在缓慢的时间流速中显得格外稳定。他的表情很复杂,既有即将展示真相的期待,也有对观看者反应的恐惧。

“最后一次机会。”安多尔说,“你还可以转身离开。知识一旦获得,就无法归还;真相一旦看见,就无法忘记。看过门后的东西,你眼中的世界将永远改变。”

陆晨没有直接回答。他的手按在门上,水晶表面传来冰凉的触感,但内部有种脉动般的温度——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呼吸、思考、等待。

“我见过诺兹多姆的疯狂,见过索拉利斯的囚笼,见过原初之暗的虚无。”陆晨说,“再坏能坏到哪里去?”

安多尔笑了,笑容里满是苦涩:“天真的年轻人。诺兹多姆的疯狂是时间的疯狂,索拉利斯的囚笼是知识的囚笼,原初之暗的虚无是存在的虚无。但门后的东西……是希望的真相。而真相,往往比疯狂、囚笼和虚无更加残酷。”

他的手按在门上的一个沙漏节点上。沙漏开始倒转,其中的时之沙违背重力向上流动。其他七百一十九个沙漏依次点亮,整扇门发出柔和的银光。

“因为希望被戳破后,剩下的只有绝望。”安多尔轻声说,“而绝望,会让人做出疯狂的事——比如我。”

门开了。

没有铰链转动的声音,没有机械运作的噪音,门像雾气一样消散了,露出后面的空间。

陆晨以为会看到一个实验室,或者一个囚牢,或者某种恐怖的景象。

但他看到的,是一面镜子。

不,不是镜子。那是一面完全透明的晶体墙,墙后是……

另一个世界。

一个被冻结的世界。

晶体墙后的空间和实验室差不多大,但里面的一切都处在绝对静止的状态。空气中有飘浮的尘埃,每一粒都定格在空中;墙角的魔法灯散发着柔和的光,但光线本身似乎也凝固了;桌子上放着半杯酒,酒液表面涟漪的姿态被永恒固定。

而房间中央,坐着三个人。

不,不是人——是龙。三条保持着精灵形态的青铜龙,两男一女,围坐在一张圆桌旁。他们保持着交谈的姿态:一个正伸出手指指向桌上的地图,一个侧耳倾听,一个张开嘴似乎要说什么。

但所有的动作都停止了。不是暂停,不是减速,而是彻底的、绝对的静止。陆晨甚至能看到那个正要说话的龙口中呼出的白雾——那团水汽凝结在空气中,像一朵被冻结的云。

“他们……”陆晨的声音有些干涩,“还活着吗?”

“活着,也不活着。”安多尔走到晶体墙边,手指轻轻抚摸冰冷的表面,“他们的生理机能完全停止,新陈代谢为零,思维静止,意识沉寂。但在时间庇护所的框架里,他们处于‘可恢复状态’——一旦解除时间冻结,他们会继续三秒前的对话,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们是谁?为什么要被冻结在这里?”

安多尔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指向墙上的一行小字——那是用上古龙语刻写的铭文:

【第一次时间庇护所原型测试,星历一万三千四百五十二年,冰霜之月第十七日。测试者:时流编织议会第七研究小组。测试目的:验证长期时间停滞对高等智慧存在的意识影响。】

“这是……”陆晨瞳孔收缩,“人体实验?”

“龙体实验。”安多尔纠正,“但本质一样。他们是自愿的——当时议会认为,时间庇护所计划的关键在于意识能否在长期停滞中保持完整。于是七位最勇敢的研究员自愿接受了测试。”

他指向那三条龙:“凯兰卓斯、米罗迪斯、瑟莉安。三位时流编织议会的高级成员,我的同事,也是我的朋友。他们在这里已经……按照外界时间计算,两年了。按照他们的主观时间计算,大约三秒。”

陆晨看着那三条被冻结的龙。他们的表情很平静,甚至可以说安详,完全看不出痛苦。但就是这种平静,反而更加诡异。

“测试结果呢?”他问。

“失败了。”安多尔的声音很平静,但陆晨能听出下面隐藏的颤抖,“我们原本计划冻结他们一个月,然后解除,观察意识恢复情况。但第一个月后,当我们试图解除冻结时,发现了一个严重问题——”

他走向墙边的一个控制台,按下一个按钮。晶体墙上浮现出一排排数据流。

“长期时间停滞会导致意识与时间流的‘连接腐蚀’。简单说,意识是建立在时间连续性基础上的——我们需要记忆的连贯、思维的流动、经验的积累。当时间完全停止,意识的根基就开始……风化。”

数据流中显示出三条龙的大脑活动记录。在最开始的一周(外界时间),他们的脑波是完全平直的直线,符合深度冻结状态。但从第二周开始,直线上出现了微小的、不规律的波动。

“这是潜意识活动。”安多尔解释,“即使意识被冻结,最深层的潜意识仍在运作。就像冰封的河流,表面静止,深处仍有暗流。但这些暗流没有时间作为坐标,它们开始……自我编织。”

波动逐渐变得复杂。第三周时,已经形成了某种诡异的节律模式,像是心跳,又像是某种密码。

“到了第四周,事情失控了。”安多尔调出另一组数据,“潜意识开始创造‘替代时间’。因为没有真实的时间流作为参照,它自己虚构了一个时间线——梦境、幻觉、虚假的记忆。凯兰卓斯的潜意识认为自己是上古战争时期的英雄,米罗迪斯以为自己变成了石头,瑟莉安……她创造了一个完整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时间庇护所计划成功了,终末回响被击败,所有龙都幸福地生活着。”

他的手指划过那些疯狂的数据曲线:

“当我们发现这个问题时,已经太晚了。潜意识创造的虚假时间结构已经与他们的意识核心深度绑定。如果我们强行解除冻结,真实时间流会与虚假时间结构冲突,结果就是……意识崩解。他们会变成没有理智的疯子,或者直接脑死亡。”

陆晨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所以你就一直冻结着他们?永远?”

“不。”安多尔摇头,“我找到了一个解决方案——至少理论上的。如果有一个完全独立的时间参照系,一个不受外界时间流影响的‘绝对时钟’,就可以用那个时钟作为锚点,逐步替换掉他们意识中的虚假时间结构。就像用一根新的线,把散乱的珍珠重新串起来。”

他看向陆晨,眼中闪烁着那种熟悉的狂热:

“纯白星核,就是那个绝对时钟。它是完全独立的定义权柄,不受任何外界规则共振影响。如果用它的力量作为参照,我有七成把握能修复他们的意识,让他们安全苏醒。”

陆晨终于明白了。

代价不仅仅是这三条龙的生命——虽然那已经足够沉重。代价是整个时间庇护所计划的根本缺陷:长期时间停滞会腐蚀意识结构。如果整个艾泽拉斯被冻结一百年,即使终末回响过后解冻,所有智慧生命的意识都可能已经自我崩解。

那将不是一个被保存的文明,而是一个充满疯子的世界。

“你为什么不告诉议会?”陆晨问,“如果这是个根本缺陷,整个计划就应该重新评估——”

“因为议会已经知道了!”安多尔突然提高音量,投影周围的时间流剧烈波动,“在我发现这个问题的当天,我就提交了完整报告!你知道议会的反应是什么吗?”

他调出一段记忆影像,投射在晶体墙上。

影像中,年轻的安多尔站在时流编织议会的圆形大厅里,面对十二位议会成员——包括编织者。他正在激昂地陈述自己的发现,展示那些可怕的数据。

而议会成员们的反应是……冷漠。

不,不是冷漠,是“已知”。他们早就知道这个问题。

编织者(看起来比现在年轻一些)开口了,声音平静得可怕:“安多尔,你的发现很精确,但这不是新问题。时间庇护所计划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风险。我们称之为‘意识风化效应’。”

“那为什么不放弃计划?”年轻的安多尔质问,“如果冻结一百年会让所有人变成疯子,那拯救世界的意义何在?”

另一位年长的议会成员回答:“因为有两个解决方案。第一,缩短冻结时间——如果我们能把终末回响的影响降低到只持续几小时,相应的冻结时间也可以缩短到几个月。几个月的冻结,意识风化效应是可逆的。”

“第二,”编织者接过话,“如果找不到缩短时间的办法,我们可以……预先改造意识。在冻结之前,用魔法和科技手段加固意识结构,让它能承受长期风化。就像给木船刷上防腐漆。”

影像中的安多尔惊呆了:“改造意识?那不就是洗脑?不就是剥夺自由意志?”

“是保护自由意志。”编织者纠正,“被风化腐蚀的意识会失去所有自主性,变成混乱的潜意识团块。我们只是给它们加一层保护壳。而且改造是可逆的——解冻后可以移除保护层。”

“但谁来保证?”安多尔的声音在颤抖,“谁来保证改造过程不会滥用?谁来保证解冻后会真的移除?这等于把整个艾泽拉斯智慧生命的意识控制权交给议会!”

会议陷入了沉默。

最后,编织者说:“安多尔,你太理想主义了。面对终结,我们必须做出选择:是让所有人保持‘纯粹’地死去,还是用一些不那么纯粹的手段让他们活下来?我选择后者。如果你不能接受,可以退出计划。”

影像到此结束。

安多尔关闭投影,实验室里只剩下晶体墙散发出的微弱银光。

“现在你明白了。”他低声说,“时间庇护所计划的真正代价,不是能量,不是资源,不是你的纯白星核。而是……我们的灵魂。为了活下来,我们必须放弃一部分作为智慧生命的本质——记忆的连续性、思维的自主性、意识的完整性。”

他转身看着陆晨,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恳求:

“但我找到了第三条路。你的纯白星核,加上三件圣物,加上我对时间结构的最新研究成果——我们可以建立一个‘选择性冻结系统’。只冻结物理世界,而让意识继续在一个微缩的、加速的时间泡中运作。就像让身体冬眠,但思维在梦境中继续。”

他在控制台上操作,调出一个全新的模型。模型显示艾泽拉斯被一层银色薄膜包裹,但薄膜内部有无数微小的金色光点——每一个光点代表一个意识,它们在一个独立的时间流中继续思考、感受、存在。

“物理时间被极度减速,但意识时间保持正常。这样,当一百年过去,身体只经历了几小时,意识却完整地活了一百年——当然,是在一个虚拟的环境中。解冻后,意识带着一百年的虚拟记忆回归身体,可以无缝衔接。”

陆晨看着那个模型,大脑在飞速运转。

这个方案听起来很美好,但问题太多了。首先,维持那么多独立意识时间泡需要多少能量?其次,虚拟环境由谁构建?会不会变成另一种形式的洗脑?第三,虚拟记忆和真实记忆如何区分?一百年的虚拟生活会不会让人迷失?

他把这些问题一个个抛出来。

安多尔一一解答:

“能量确实是个问题。但如果用纯白星核作为核心,配合三件圣物,加上我从永恒龙那里获得的‘时间压缩技术’——可以将能耗降低到可行范围。”

“虚拟环境由翡翠梦境的一部分改造而成。玛法里奥已经原则上同意合作——如果能让意识在梦境中安全度过冻结期,他愿意提供帮助。”

“至于记忆区分……确实有风险。但我们可以设置‘记忆防火墙’,让虚拟记忆在回归后逐渐淡化成类似梦境的经验,而不是真实的回忆。这需要绿龙军团的配合,但伊瑟拉已经表示有兴趣。”

陆晨沉默了。

安多尔的计划,比他想象的要完整、要深思熟虑。这不是一个疯子的妄想,而是一个科学家在绝境中拼凑出的、勉强可行的方案。

但问题在于——拼凑。

永恒龙的时间技术,校准者的几何框架,青铜龙的圣物,绿龙的梦境,蓝龙的奥术支持,再加上陆晨的纯白星核……这个计划依赖于太多不可控的因素,太多相互冲突的力量。任何一个环节出问题,整个系统就会崩溃。

而且,还有一个更根本的问题。

“你凭什么认为,终末回响一定会来?”陆晨问,“索拉利斯说可能是五年,可能是五十年,也可能明天,但也可能永远不会来。万一它改变了方向呢?万一有其他文明先挡在了它前面呢?万一它本身就是某种可以沟通的存在呢?”

安多尔愣住了。显然,他从未考虑过这些“可能性”。

“终末回响是自然现象,像彗星一样沿着既定轨道运行。”他机械地回答,“我们的观测数据显示——”

“——数据显示的是它过去的轨迹。”陆晨打断他,“未来是不确定的。即使有99.999%的概率它会来,也有0.001%的概率它不会。而你的计划,要我们付出100%的确定性代价,去应对一个不确定的威胁。”

“但那是终末回响!0.001%的概率太小了,我们不能冒险!”

“可你的计划本身就是冒险!”陆晨指向晶体墙后的三条龙,“看看他们!这就是时间操控的代价!而你要把这个代价扩大到整个星球!你怎么知道意识时间泡计划就一定会成功?万一失败了,整个艾泽拉斯的智慧生命都会变成那样——永远冻结,意识在虚假的时间中腐烂!”

两人对峙着,时间流速在情绪影响下开始紊乱。实验室里的魔法灯忽明忽暗,控制台上的数据流疯狂闪烁。

就在这时,陆晨怀里的原初之暗碎片突然剧烈震动。

不是危险的震动,而是……预警。

他立刻将意识沉入碎片,通过碎片那独特的“虚无感知”向外探查。

他“看”到了。

实验室上方,冻土地表,时间裂痕的边缘,出现了三个强大的时间波动。不是青铜龙那种秩序的时间权能,也不是永恒龙那种扭曲的时间波纹,而是某种……更加诡异的东西。

它们像是时间的“伤疤”,像是现实结构上的裂缝,像是——

“校准者。”陆晨睁开眼睛,“还有永恒龙。他们一起来了。”

安多尔脸色一变,立刻调出实验室的监控画面。画面上显示,地表的时间裂痕边缘,站着三个身影:

左边是一个完全由几何结构组成的生物,身高约三米,表面覆盖着发光的网格纹路——校准者高阶构造体,能量签名显示为“欧米伽-7型,秩序执行者”。

右边是一个半透明的龙形虚影,周围环绕着紊乱的时间波纹——永恒龙的时间幽灵,但从体型和威压判断,至少是萨塔里斯那个级别的。

而中间那个……

那是一个人类形态的存在,穿着朴素的白袍,面容普通得像街上的任何一个行人。但陆晨看到他时,胸口时沙之漏几乎要跳出胸膛——那是本能的、极致的危险预警。

那个人没有散发任何能量波动,没有时间权能,没有奥术灵光,什么都没有。就像一片空白,一个空洞。

但正是这种“什么都没有”,才是最可怕的。

“他是谁?”陆晨问。

安多尔的投影开始不稳定地闪烁,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恐惧:

“‘观测者’。欧米伽和永恒龙联合派出的特使。他不属于任何一方,也不站在任何一方。他只是……观察、记录、评估。如果他认为时间庇护所计划值得投资,欧米伽会提供更多资源;如果他认为计划注定失败,永恒龙会立刻撤出。如果他认为计划本身是个威胁……”

他顿了顿,艰难地说:

“……他会启动‘净化协议’,抹除整个实验室,以及里面所有的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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