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深渊之底，道心问道（1/2）

两个时辰，在绝对的死寂与压抑中，流逝得异常缓慢。

众人围坐在临时开辟的浅坑内，借由陆然与苏晚晴联手布下的简易隔绝不详气息的守护屏障，抓紧每一息恢复。严锋取出内务司秘制的“九转回元丹”分给重伤者，自己则闭目调息，金丹运转，竭力修补方才激战的损耗与暗伤。两名内务司精锐和残余的亲卫，互相包扎伤口，吞咽干粮，眼神沉默而坚定，无人言语，只有粗重的呼吸和偶尔压抑的痛哼。

陆然盘膝坐在最中央。他体表的伤口在药力与自身磅礴生机下缓慢愈合，但那些深及经脉、被冥气侵蚀过的暗伤，却如同附骨之疽，隐隐传来阴冷的刺痛。然而，他的心神却前所未有的空明澄澈。

心田之中，那株已然亭亭如盖、流转着温润玉光的金色植株，顶端那朵含苞待放的花蕾，正在轻轻摇曳。每一次摇曳，都仿佛与葬尸谷外，那隔绝于灰霾之后、却真实存在的平海郡数十万生灵的微弱祈愿产生着若有若无的共鸣。他“看到”的不是具体的画面，而是一种模糊的集体心念：对生存的渴望，对安宁的向往，对守护者的感激与信赖。

这些心念，汇成暖流，丝丝缕缕渗入心田，滋养着那朵花蕾。他能感觉到，自己与“人间道”的联系更深了，对“愿力”的理解也超越了简单的“吸收”与“运用”。它更像是一种……共鸣，一种契约。他守护众生，众生亦以信念回馈，彼此支撑，生生不息。这便是“薪火相传”更深一层的真意么？

他睁开眼，看向身侧。苏晚晴正将一缕精纯的月华之气渡入一名亲卫体内，助其驱散侵入伤口的残余阴煞。她的侧脸在微光下显得有些苍白，眉心隐隐蹙着，显然地宫深处那一瞥带给她的冲击与消耗，远比她表现出来的要严重。

“苏姑娘，”陆然轻声开口，“地宫那东西……”

苏晚晴动作微顿，收回手，沉默片刻才道：“我无法确切描述。那不是有形的怪物，更像是一道……烙印，一个来自极其久远时代的‘念头’，充满了纯粹的恶意、贪婪以及对‘光’与‘生’的憎恨。它被封印在那里，与聚怨珠相连，以怨魂痛苦为食，却也……反向污染着整个大阵的阴煞本质。”

她看向陆然，眼眸深处月华流转，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守墓人前辈或许知道它的存在，才将冥祠假眼定为必须摧毁的目标。那东西给我的感觉……不像是此界原生，更接近上古传说中的‘域外心魔’或‘天道之暗’。”

“天道之暗？”严锋也睁开眼，面露惊疑。

“玉京山古老典籍中有零星记载，”苏晚晴低声道，“天道运行，亦有清浊之分。清气上升为法则秩序，浊气下沉化生万物，这本是平衡。但在某些极端扭曲之地或纪元劫难之时，浊气可能异变，滋生出于天道本身相悖、却又同源的‘暗面’，它憎恨一切秩序与生命，渴望回归万物归墟的混沌。若冥渊是‘死’的极致，那‘天道之暗’便是‘灭’的本源念头。葬尸谷这大阵，引冥渊死气，聚万魂怨念，很可能无意中……滋养唤醒了某个沉寂万古的‘天道暗念’。”

众人闻言，心底皆升起一股寒意。冥渊之祸尚可理解为力量层面的侵蚀，若牵扯到“天道暗面”这种概念层面的存在，其恐怖与诡异程度，将难以估量。

“难怪……”陆然抚摸着手中那根黄杨木杖，“守墓人前辈要以身犯险，深入大阵核心探查；张老临终前，也说‘医道救不了世道沉疴’……他们或许都隐隐察觉到了，我们面对的，不仅仅是力量强大的敌人。”

“即便如此，阵眼也必须破。”严锋斩钉截铁，目光扫过众人，“我们没有退路，也没有时间探究上古秘辛。不管下面是冥渊意志，还是天道暗念，我们的任务就是摧毁它，关闭通道，为平海郡争取生机！十二个时辰，已过去近三成。”

“严大人所言极是。”陆然起身，虽然身形依旧有些踉跄，但脊背挺得笔直，眼中金芒重新凝聚，比之前更加内敛却深邃，“忧患远虑，当存于心；脚下之路，却需一步步行去。准备出发。”

众人肃然起身，整理装备，将状态调整至最佳。

守墓人留下的金色波动标记，指向脚下三十丈深处。没有现成的通道，只能强行开辟。

“我来。”严锋上前一步，取出一枚赤红色的金属圆球，其上密布雷纹。他将圆球按在脚下地面，输入灵力。圆球顿时红光大放，无数细密的雷弧钻入泥土岩石之中。

“地行雷梭，内务司破土利器，可暂时软化并分开岩层，开辟临时通道，动静较小。”严锋解释着，操控着雷梭的力量向下渗透。

片刻后，众人脚下丈许方圆的地面微微软化、下沉，形成一个斜向下的光滑通道入口，仅容一人通过，内壁被雷弧灼烧得一片焦黑，散发着高温与臭氧的味道。

“下！”

严锋率先跃入，陆然紧随其后，苏晚晴押后，其余人依次进入。

通道并不长，但越向下，周遭岩壁的颜色越发深沉，从普通的灰褐色逐渐变成暗红、深紫，最后竟如同凝固的污血。空气中弥漫的也不再是简单的阴冷死气，而是一种粘稠的、仿佛有无数细密低语在耳边萦绕的邪恶意念，试图钻入脑海，勾起内心深处的恐惧、怨恨与绝望。

陆然默默运转浩然气，淡金色的光晕笼罩自身，也将靠近的苏晚晴和前面的严锋护住些许。浩然气至阳至刚，对这种无形无质的邪念侵蚀有着天然的净化与隔绝之效。苏晚晴周身月华清冷，亦能守护心神。但其他人则需紧守灵台，抵抗得颇为辛苦。

约莫下行二十余丈，前方豁然开朗。

他们踏入了一个无法用常理形容的空间。

这里并非天然溶洞，更像是一个被强行扭曲、折叠的异度空间。四周并非岩壁，而是不断蠕动、流淌着暗红色与惨白色光芒的“幕布”，幕布上时隐时现着无数扭曲的面孔、残破的肢体、以及无法名状的诡异符号。空间中央，悬浮着一座完全由森森白骨搭建而成的倒立金字塔！塔尖朝下，指向下方一个深不见底、旋转着灰黑色漩涡的“井口”——那便是冥渊通道的节点！

而在白骨金字塔的基座（也就是空间的“顶部”），盘踞着一团无法直视的、不断变换形态的黑暗。它没有固定的形状，时而如翻滚的浓烟，时而如膨胀的肉瘤，时而又伸展出无数细长扭动的阴影触须。它的核心处，两点猩红的光芒如同眼睛，正冷冷地“注视”着闯入者。

一股庞大、古老、充满了毁灭与终结意味的意志，如同实质的海啸，轰然压向众人！

“蝼蚁……竟敢……亵渎圣地……”一个干涩、重叠、仿佛由无数亡魂齐声嘶吼的声音，直接在所有人脑海中炸响！

除了陆然与苏晚晴凭借特殊功法还能保持站立，严锋闷哼一声，嘴角溢血，单膝跪地，以刀拄地才勉强支撑。其余人更是瞬间面色惨白，七窍渗血，神魂剧震，几乎要昏厥过去！

这就是真阵眼的守护者，冥渊意志在此地的化身，或者说……是那“天道暗念”借助大阵与冥渊力量显化出的投影！

“结阵！固守心神！”严锋嘶声怒吼，与还能行动的两名内务司精锐迅速结成三角防御阵型，将重伤员护在中间，竭力抵抗那恐怖的精神威压。

陆然与苏晚晴并肩而立，直面那团扭曲的黑暗。

“你们……身上有‘光’的味道……令人作呕……”黑暗中的猩红目光主要落在了陆然身上，充满了赤裸裸的贪婪与憎恶，“尤其是你……‘薪火’的余烬……竟敢再次亮起……吞噬你……定能补全吾之残缺……”

话音未落，无数道阴影触须自黑暗中爆射而出，速度快得超乎想象，每一道都蕴含着侵蚀神魂、腐化灵力的恐怖力量，从四面八方罩向陆然！

苏晚晴清叱一声，月华剑光暴涨，化作一轮皎洁明月虚影，护在陆然身前，剑光挥洒，斩断近身的触须。但触须断裂后立刻化为更细小的黑气，无孔不入地试图渗透月华防御。

陆然没有后退。他深吸一口气，心田中那朵金色花蕾的摇曳达到了顶峰。他不再仅仅调用自身的浩然气，而是尝试着，主动去“聆听”并“引导”那自外界源源不断汇聚而来的、微弱的众生愿力。

“我之道，不在己身，而在人间。”

他轻声自语，双手缓缓抬起，掌心相对。一点纯粹到极致、温暖如初阳的金色光芒，在他双掌之间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