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青阳郡城,暗巷杀局(1/2)
青阳郡城的城墙比平海郡高出丈许,青灰色墙砖饱经风霜,堞垛上残留着旧日烽火的焦痕。时值午后,城门口车马行人络绎不绝,挑担的货郎、赶集的农人、行商的驼队、押镖的武师,各色人等混杂,喧嚷声、叫卖声、牲口嘶鸣声混成一片浑浊的声浪,扑面而来。
空气中弥漫着牲畜粪便、尘土、汗味,以及烤饼、酱菜、劣质脂粉等混杂的气息。与平海郡劫后余生的压抑死寂截然不同,这里充满了粗粝旺盛的活力,却也透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浮躁。
陆然与秦红袖混在顺风号商队的车马中,顺利通过城门盘查——朱富贵显然打点了守门士卒,只简单问了几句便放行,甚至没仔细查验陆然二人的身份文牒(秦红袖有军籍身份,陆然则用了崔琰提前准备的、化名“陆仁”的临时路引)。
入得城来,景象更为纷繁。街道宽阔,足以并行四辆马车,两侧店铺林立,幡旗招展,茶楼酒肆里传出划拳笑骂声,赌坊门口围着神情亢奋或颓丧的赌客,胭脂铺前有衣着艳丽的女子嬉笑招揽。偶尔有鲜衣怒马的公子哥带着豪奴呼啸而过,惊得路人慌忙避让。
“比平海郡热闹十倍,也乱十倍。”秦红袖压低斗笠檐,扫视着周围,手始终按在裹着粗布的长枪上。身为军人,她对这种看似繁华实则秩序松散的环境本能地警惕。
朱富贵指挥商队前往相熟的货栈卸货交割,特意走到陆然车前,堆笑道:“陆公子,按约定,酬金在此。”他递过一个沉甸甸的锦囊,“另外,鄙人在城西‘悦来客栈’常年包有上房,公子与女侠若不嫌弃,可暂住歇脚,房钱算我的!”
陆然接过锦囊,略一掂量,里面是数十枚成色不错的银锭,还有几块低品灵石。他取出一半银锭和一块灵石递还:“酬金已足,客栈心领,我们自有去处。”
朱富贵眼中闪过诧异,他见多了贪财或故作清高的修士,这般分明缺钱(看衣着)、取酬却极有分寸的倒是少见。他也不强求,只道:“公子高义。既如此,鄙人也不勉强。悦来客栈在东市街尾,招牌显眼,公子若改变主意或有事相寻,随时可去。另外……”他声音压低,“观天阁密使之事,公子还请放在心上。青阳郡近来……不太平,小心为上。”
说完,拱手作别,带着商队转入另一条街巷。
陆然与秦红袖寻了处僻静角落,稍作商议。
“先生,我们现下如何?”秦红袖问。她虽为武将,但在这种陌生城池中,显然更习惯听从明确指令。
“先找地方落脚,需清净、不惹眼。”陆然沉吟,“然后,打听消息。朱富贵所言观天阁之事,需验证;青云门在青阳郡必有分观或联络点,也需留意;另外……我想知道,最近青阳郡可有异常命案或怪事发生。”
他有种直觉,那“古阵复苏、薪火重燃”的传闻若真与观天阁关注有关,此地必不会平静。
两人在城中转悠近一个时辰,最终在城南一片鱼龙混杂、房屋低矮拥挤的平民区边缘,找到一家名为“老周记”的简陋车马店。店门窄小,院里停着几辆破旧马车,栓着几匹瘦马,空气中飘着草料与马粪味。店主是个独眼跛脚的老汉,话少,只收了比普通客栈便宜一半的房钱,便将后院两间相邻的、还算干净的小屋钥匙丢给他们,便继续埋头铡草。
此处虽简陋,但胜在偏僻安静,住客多是底层行商脚夫,无人会对两个风尘仆仆的“普通旅人”多看一眼。
安顿好后,陆然让秦红袖留在店中调息养伤,自己换了身半旧灰布长衫,稍稍改变行走姿态与气息,像个寻常落魄书生,独自出门。
他先去了东市。悦来客栈果然气派,三层木楼,朱漆大门,进出的客人衣着光鲜。陆然未进去,只在对面茶摊要了碗粗茶,坐下慢慢喝,同时凝神感应。客栈内有数道不弱的修行者气息,但并无特别引人注目者。他留意进出之人,听了些茶客闲谈,多是生意往来、风月八卦,偶有提及“郡守府近日戒备森严”、“北边商路不太平”等,却无人说起“观天阁”。
半个时辰后,他转到城西。青阳郡的修行者聚集地多在此处,有几家售卖低阶法器、符箓、药材的店铺,更有青云门设立的一处“外务道观”,名为“青云别院”,负责处理与本地官府、势力的往来,以及为过往的青云门弟子提供落脚点。
青云别院占地不小,白墙青瓦,门前有石狮,气派俨然,但此刻大门紧闭,只有两名身着青云门制式蓝袍、修为约在炼气中期的年轻弟子守在门外,神情肃然,隐约带着一丝紧张。
陆然远远看了一眼,便转身走入旁边一条小巷。巷子深处有家不起眼的旧书铺,兼卖些香烛纸钱。铺主是个干瘦的老头,正就着天光修补一本破旧的县志。
“老丈,可有本地近年杂记、轶闻类的书册?”陆然上前,语气温和。
老头抬眼看了看他,懒洋洋道:“左边第三个架子底下,自己翻。十文钱一本,不许挑拣。”
陆然依言过去,蹲下身翻找。大多是些志怪小说、言情话本,也有些手抄的本地传闻杂录。他快速浏览,终于找到一本纸张泛黄、字迹潦草的手抄簿子,封面无题,翻开内页,记载的似乎是青阳郡近二三十年来发生的各种“奇事”、“怪案”。
他花了二十文买下这本簿子,又看似随意地问道:“老丈,近日城里可有什么新鲜事?听说……不太平?”
老头低头修补书页,头也不抬:“不太平?哪天太平过?北边打仗,南边闹匪,城里天天有喝酒打架、偷鸡摸狗的。真要说不太平……前些天倒是有桩邪门事。”
“哦?”陆然不动声色。
“西城铜锣巷,有个老更夫,前几夜莫名其妙死在家里。”老头声音平淡,像在说今天天气,“说是心疾突发。可邻里传言,死状古怪,脸上带着笑,手里紧紧攥着半块生了绿锈的铜镜,镜子上刻着些谁也看不懂的鬼画符。官府来人收了尸,封了门,就没下文了。”
脸上带笑,手握古旧铜镜?
陆然心中微动,追问道:“还有类似的事么?”
老头这才抬起头,独眼浑浊,看了陆然片刻,慢吞吞道:“年轻人,好奇心太重,容易惹祸上身。”他顿了顿,还是道,“铜锣巷往东两条街,有个独居的卖豆腐的刘婆子,五天前也没了。也是笑着死的,手里……好像捏着根断了的玉簪。这事知道的人少,我是听我那在衙门当杂役的侄儿喝酒时说漏嘴的。”
陆然道谢,留下几枚铜钱,拿起簿子离开。
回到老周记车马店,天色已近黄昏。秦红袖已调息完毕,肩头伤势在浩然气与药力作用下好了大半。陆然将打听到的情况告知她。
“笑着死去,手握旧物……”秦红袖眉头紧锁,“听着像是邪术害人。但若是玄阴教或类似势力所为,为何选择两个看起来毫无关联的平民老人?”
“或许,关联不在他们本身,而在他们持有的旧物,或他们曾经的身份、经历。”陆然翻开那本手抄簿子,快速浏览。在记录二十年前事件的部分,他目光一顿。
“……弘武十七年秋,有星陨于城西,火光彻夜,翌日于陨坑拾得残破玉簪一支、铜镜半面,疑为古墓陪葬品,经年无人认领,遂收入郡库。”
玉簪?铜镜?
时间、地点、物品,都与两名死者的遗物隐隐吻合。二十年前,正是青云门发生“星陨之变”、守墓人提及门内进行“冥气实验”的大致时间!而那场星陨,就落在青阳郡城西!
“星陨之变”的遗物,在二十年后,以诡异的方式重新出现,伴随着离奇命案。
这绝非巧合。
“我们得去铜锣巷看看。”陆然合上册子。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城南平民区灯火稀疏,而城西一带则渐次亮起各色灯笼,赌坊、妓院、酒楼迎来最喧闹的时辰。
陆然与秦红袖换上深色衣物,悄然离开车马店,避开主要街道,穿行于小巷阴影之中,向铜锣巷摸去。
铜锣巷是条老旧狭窄的巷子,两侧多是低矮平房,住户多是贫民或手艺匠人。此时巷内寂静,只偶有婴儿啼哭或夫妻拌嘴声传出。那老更夫的家在巷子中段,一扇破旧的木门上贴着泛黄的封条,盖着郡守府的朱印。
两人绕到屋后。后院墙矮,轻易翻入。小院内杂草丛生,正屋门虚掩着,封条只贴了前门。
秦红袖守在后院门口警戒,陆然轻轻推开正屋门。
一股淡淡的、难以形容的甜腥气味飘出。屋内陈设简陋,一床一桌一柜,桌上还有半碗未吃完的糊粥,早已馊了。地上用石灰画着人形轮廓,应是尸身被发现时的位置。
陆然闭目凝神,浩然气缓缓散发开来,细细感知。
空气中残留着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阴冷气息,与玄阴教的冥气相似,却更加晦涩古老,隐隐带着星辰陨落的焦灼与某种深沉的怨念。而在那人形轮廓头部位置,这种气息稍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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