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余烬 新生(1/2)

雪停了,但寒意更甚。王铁牛的衣冠冢前,香火燃尽,只剩下一缕青烟在凛冽的空气中笔直上升,随即被风吹散。来祭奠的人群早已散去,只剩下坟前那几件遗物,沉默地躺在雪地里——卷刃的大刀、掉漆的水壶、发霉的烟丝。

陈锐在坟前站了很久。直到双腿冻得麻木,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

他没有流泪。眼泪早在西南的山洞里,在王铁牛胸口被灼出那个黑洞时就流干了。现在心里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坚硬的、如同冻土般的东西。那是悲伤、愤怒、自责和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混杂在一起,夯筑成的新的基石。

“陈锐。”

赵守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走过来,和陈锐并肩站着,看着那块粗糙的墓碑。

“老张——就是三团那个指导员,张有德——下午找我了。”赵守诚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一件平常事。

陈锐没动:“说什么?”

“问了你的事。”赵守诚顿了顿,“问你的来历,问‘播种者’、‘未来’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说,战士们不怕死,但怕死得不明不白。怕……跟错了人。”

风刮过坟头的枯草,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你怎么说?”陈锐问。

“我说,陈锐同志是党的人,是抗日的人,这就够了。”赵守诚侧过头,看着陈锐的侧脸,“但陈锐,这话能糊弄一时,糊弄不了一世。你那天在会上说的那些……太惊世骇俗了。有些同志睡不着觉。”

陈锐终于动了动。他弯腰,从地上抓起一把雪,在手里攥成冰球。冰球刺骨的冷,却让他麻木的手掌恢复了些许知觉。

“老张是对的。”他说,声音平静得可怕,“如果我是战士,我也会怕。怕自己拼命保护的,是某种……自己理解不了的东西。”

他把冰球扔出去。冰球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砸在远处一棵枯树的树干上,碎裂开来。

“但仗还得打。”陈锐转过身,面向赵守诚,“敌人不会因为我们的困惑,就停止进攻。‘灯塔’不会,鬼子更不会。”

他迈开步子,踩着积雪向山下走去。脚步很稳,踩在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守诚,我们得变。”

山洞工厂比四个月前扩大了近一倍。新开挖的支洞里,传来机床有节奏的轰鸣声。空气中弥漫着机油、金属和煤烟的味道。几十个技术员在忙碌,有的在操作机器,有的在绘制图纸,有的在组装零件。墙上贴满了手写的操作规程和注意事项,字迹工整,有些地方还用红笔标了重点。

陈锐走进来时,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看向他。目光里有崇敬,有期待,也有隐隐的担忧。

“继续干活。”陈锐说,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听清了。他走到那台修复的坐标镗床前——机器正发出平稳的嗡鸣,加工着一个精密的齿轮胚料。

李书明走过来,手里拿着游标卡尺和一个刚加工好的齿轮:“陈顾问,你看,精度稳定在0.01毫米了。咱们用这台机器加工的主轴,装出来的新枪,五百米散布能缩小一半!”

陈锐接过齿轮,对着灯光看了看。金属表面泛着冷冽的光泽,齿形标准,没有毛刺。

“很好。”他把齿轮还给李书明,“但现在,我们需要的不只是造更好的枪。”

他走到山洞中央一块相对开阔的地方,拍了拍手。所有技术员都围拢过来。

“同志们,过去几个月,我们失去了很多战友。”陈锐的目光扫过每一张年轻或不再年轻的脸,“有些人死在鬼子的枪下,有些人……死在更可怕的武器下。我们知道了,敌人不只是明面上的鬼子,还有藏在暗处、用着我们无法理解的技术,想彻底抹杀我们的东西。”

人群很安静。只有远处机床的嗡鸣,像背景音一样持续着。

“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们的工作要变一变。”陈锐提高了声音,“我们不只要造枪造炮,还要造能让敌人头疼、能让他们的‘先进’武器失灵、能让他们的眼睛瞎掉、耳朵聋掉的东西。”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翻开,里面是用铅笔画的简易示意图。

“这是‘跳频干扰器’的原理图。”他指给李书明看,“鬼子的电台在进步,可能会用跳频技术躲避我们的监听和干扰。我们要造出能跟上他们频率变化、甚至能预测和误导他们的东西。”

“这是‘眩目弹’的设计思路。”他又翻了一页,“用镁粉和特殊药剂,瞬间爆发出比太阳还亮的光。对付夜袭的敌人,对付那些可能戴着夜视装备的家伙。”

“还有这个——”他翻到最后一页,上面画着一个锥形的金属罩,“‘聚能破甲装药’。原理我待会儿细讲。这东西,是用来对付可能出现的、比鬼子坦克更硬的目标。”

技术员们听得眼睛发亮。有人已经开始在小本子上记笔记。

“我知道,这很难。”陈锐合上本子,“很多原理超过了我们现有的知识。但原理再难,也是人想出来的。他们能想出来,我们就能想明白,甚至……想得更好。”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坚定:“因为我们不是在为某个虚无缥缈的‘计划’工作,我们是在为脚下这片土地,为身后那些相信我们的人,为所有牺牲的战友——工作。”

“从今天起,山洞工厂成立三个特别攻关小组:电子对抗组、特种弹药组、反装甲组。李书明总负责。材料、人手,优先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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