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钢与血的交响(2/2)
“好!继续钉!”
陈锐自己也拿起锤子。他钉得很仔细,每一锤都稳准狠。道钉深入枕木,只露出锋利的边缘,在月光下闪着寒光。
“团长,你看这个。”一个老民兵凑过来,手里拿着个奇怪的铁家伙,“这是俺自己琢磨的。”
那是个带卡扣的铁夹子,可以夹在铁轨内侧的凸缘上。
“这是做啥用的?”
“火车轮子压过去,这东西会弹起来,正好打在轮子的辐条上。”老民兵憨厚地笑,“俺以前在正太铁路干过钳工,知道火车的门道。”
陈锐接过夹子仔细看,结构简单却巧妙。“好!马上推广!告诉各队,有什么土办法都使出来!”
群众的智慧被激发了。有人把碎玻璃渣掺进轨道钉里,有人用渔网线编成网兜挂在电线杆上,有人甚至想出了更绝的——在铁轨上抹牛油。车轮打滑,牵引力就会下降。
凌晨三点,第一批破坏完成。
部队撤退时,陈锐回头看了一眼。月光下的铁路线依然笔直地伸向远方,但只有他知道,这条钢铁大动脉的血管里,已经埋下了无数细小的血栓。---
接下来的七天,铁路线上没有一天安宁。
第一天,三列火车因为轨道钉导致车轮受损,被迫停运检修。
第二天,三个涵洞被泥土石块堵死,一场小雨就让路基出现塌陷。
第三天,一列运送弹药的火车在过岔道时,转辙器里的混合炸药被挤压爆燃,虽然没有炸毁列车,但引燃了车上的篷布,损失了五车皮的步枪子弹。
日军的反应很迅速。他们增加了巡逻频次,派工兵清扫轨道,甚至组织了“铁路爱护村”,强迫沿线百姓白天在铁路边站岗。
但陈锐的战术也在升级。
“光破坏不行,得让鬼子不敢修。”他在作战会议上说,“组建狙击小队,专打鬼子的工兵和技术人员。”
“狙击小队”其实就五个人,装备的是从日军手里缴获的九七式狙击步枪。但领队的是个神枪手——原东北军老兵,叫冯占山,外号“一枪准”。他在长城抗战时,用汉阳造能在三百米外打中日军军官。
冯占山带着四个人,白天潜伏在铁路旁的坟地里、废墟中、水渠下。鬼子的工兵一出现,冷枪就从意想不到的地方打来。第一天就打死了三个工兵、两个测量员。
鬼子疯了,调来大队人马扫荡。但狙击小队早就撤了,留下的只有几个空弹壳。
铁路的运输效率直线下降。原本每天能有二十列火车通过这段,现在降到不足十列,而且速度必须放慢到每小时三十公里以下——再快,车轮就可能被轨道钉卡住。
第十天,陈锐收到了一份意外的情报。
是北平地下党通过秘密交通线送来的。一张小纸条,用密码写着:
“冈崎确已调离,新任华北方面军参谋长筱冢义男,德国军校毕业,推崇‘总体战’。据悉,其对铁路破坏极为震怒,已下令调集化学部队。”
“化学部队”四个字,让陈锐心里一紧。
他立刻找到赵守诚:“老赵,通知所有部队,防毒面具必须随身携带。另外,让兵工厂加紧生产防毒口罩,哪怕是最简陋的,用碱水浸过的纱布也行。”
“鬼子要用毒气?”
“很可能。”陈锐看着窗外,“咱们把铁路搞瘫痪了,鬼子狗急跳墙,什么手段都会用。”
正说着,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刘春生满脸是汗地跑进来:“团长!不好了!二营的临时驻地遭袭击了!”
“什么?!”
“是一支伪装成八路军的鬼子小队,穿咱们的军装,说本地话。他们混进了驻地,突然发难……二营长牺牲了,兵工厂转移出来的一批设备被炸了……”
陈锐一拳砸在桌上。
这是他没想到的。鬼子不仅用毒气,还玩起了特种作战。
“伤亡多少?”
“牺牲十七人,重伤二十多。设备损失还在清点,但沈工程师的那台冲压机……被炸毁了。”
陈锐闭上眼睛。冲压机是造轨道钉的核心设备,毁了,意味着后续的破坏能力要打折扣。
更可怕的是,敌人学会了用我们的战术对付我们。
“命令所有部队,立即更换口令,增加暗号识别。各驻地增设潜伏哨,对任何陌生面孔,哪怕穿着咱们的军装,也要严格核查。”他睁开眼,眼神冷得像冰,“另外,给冯占山的狙击小队加个任务——专打穿八路军军装的鬼子。打一个,我赏他五发子弹。”
“是!”
刘春生跑出去后,赵守诚走到陈锐身边:“老陈,咱们是不是……收一收?鬼子开始玩狠的了。”
陈锐没有立即回答。他走到墙上的地图前,手指沿着铁路线滑动。一百二十公里,七个车站,三座桥梁,十二个涵洞……这些天来,每一个点上都洒下了战士和群众的血汗。
“不。”他转身,声音很平静,“不仅不收,还要加码。鬼子为什么急?因为他们怕了。铁路是他们的生命线,现在生命线要断了,他们才会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那接下来——”
“接下来,咱们要打一场真正的大仗。”陈锐的手指停在地图上的一个点:漕河铁路桥。那是平汉线北段最大的一座桥,全长三百米,钢结构。“把这座桥炸了,至少能瘫痪铁路一个月。”
赵守诚倒吸一口凉气:“那可是重点防御目标。桥两头各有一个中队驻守,桥下河里还有巡逻艇。”
“所以才要打。”陈锐的眼睛里闪着光,“老赵,你记得《论持久战》里怎么说的吗?‘防御中的进攻,持久中的速决’。咱们打了这么久骚扰战,鬼子已经疲了。现在,该给一记重拳了。”
他走到桌边,开始起草作战计划。
窗外,又传来了火车的汽笛声。但这次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病人在咳嗽。
铁路还在运行,但已经病入膏肓。
而更猛烈的药,就要下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