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洪流奔涌(2/2)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直径三十多米、深五六米的巨坑。坑的边缘是放射状的裂纹,一直延伸到百米之外。爆炸的气浪把雨水都推开了,形成一圈肉眼可见的白色气环,向四周扩散。

距离较近的几个观察哨被震得东倒西歪。陈锐感觉耳朵里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见,只看到赵守诚的嘴在动。

但他看懂了口型:“冲锋号!”

司号员挣扎着站起来,举起军号。第一声号音是嘶哑的,第二声才嘹亮起来。

“滴滴答滴滴——”

总攻开始了。---

巨坑边缘还有零星的抵抗。十几个没被炸死的鬼子从废墟里爬出来,疯了似的射击。但大多数守军要么死了,要么被震得神志不清。

战斗在二十分钟内结束。

陈锐踩着瓦砾走进爆炸中心。坑底积了半米深的水,水面上漂着破碎的军装、文件、还有半截膏药旗。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血腥和另一种奇怪的甜腥味——那是新型毒气残留的味道。

“团长!找到中村毅了!”有战士喊。

在一堆水泥板下面,压着半个身子。日军大尉的军装还算完整,但人已经死了,眼睛瞪得老大,手里还攥着一把指挥刀。刀柄上刻着字:昭和九年 陆军士官学校卒业纪念。

陈锐蹲下身,从他口袋里掏出一个皮质笔记本。最后一页写着:

“……八路军使用超常规爆破技术,帝国守备部队已无法应对。为维护皇军尊严,决定启用‘樱花’特种弹药。此物虽违背人道,然非常时期需非常手段。天皇陛下万岁!”

笔记本里夹着一张照片。年轻的军官和穿着和服的女人,怀里抱着个婴儿。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娟秀的汉字:毅君,请平安归来。

陈锐沉默了一会儿,把照片放回死者胸前。

“找个地方埋了。人死了,账就清了。”

雨渐渐小了。东方泛起鱼肚白。

三岔口据点群的残骸在晨光中清晰起来。五座卫星碉堡变成五堆瓦砾,主炮楼只剩一个巨坑。膏药旗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几十面大大小小的红旗,插在废墟的最高处。

担架队穿梭在战场上。卫生所的帐篷里已经躺满了人,中毒的、炸伤的、震伤的。军医老周三天没合眼,这会儿正给一个战士做气管切开——毒气损伤了呼吸道,不切开就会窒息。

陈锐走过一个个帐篷。有人在呻吟,有人在说胡话,有人安静地躺着,永远闭上了眼睛。

赵守诚从统计处走过来,手里拿着初步的伤亡报告。

“牺牲一百三十七人,重伤二百零六,轻伤不计。”他的声音沙哑,“毒气造成四十二人死亡,大部分是没来得及戴面具的新兵。”

陈锐接过报告,纸被雨水打湿了,墨迹有些晕开。每一个数字背后都是一张脸,一个名字。

“鬼子呢?”

“毙敌二百八十一人,伪军俘虏一百九十四人。缴获步枪三百二十支,轻重机枪十一挺,步兵炮两门,弹药……”赵守诚顿了顿,“还有十七箱没启封的‘樱花’毒气弹。齐家铭已经带人封存了,说要研究防护办法。”

两人沉默地走着,脚下是浸透鲜血的泥土。

走到巨坑边缘时,陈锐停下脚步。坑里的水映着天空,几只不知死活的乌鸦在盘旋。

“老赵,你说我们这么做,值得吗?”

赵守诚看了他一眼:“为什么这么问?”

“为了拔掉这个据点,我们死了快一百四十个同志。里面最小的才十六岁,叫王小满,参军那天过生日,炊事班给他煮了碗面。”陈锐的声音很平静,但手在微微发抖,“而鬼子呢?他们还能造更多毒气,修更多炮楼。我们炸一个,他们修两个。”

“所以呢?就不打了?”赵守诚在废墟上坐下来,掏出烟袋锅。烟叶湿了,点了几次才着。“老陈,你知道我大学念的是什么吗?历史。中国历史几千年,你翻翻看,哪次挺过难关是靠算账算出来的?”

他吐出一口烟:“鸦片战争,英国人船坚炮利,我们死了多少人?甲午海战,定远舰沉的时候,管带刘步蟾说‘苟丧舰,必自裁’,他真就自尽了。值吗?一条命换一艘沉船,按你的算法,太亏了。”

“可就是这些‘亏本买卖’,一点点攒着,攒到辛亥革命,攒到五四运动,攒到今天。”赵守诚用烟袋锅指了指眼前的巨坑,“我们现在每拔掉一个据点,每缴获一批武器,每救出一群百姓,都是在攒。攒到有一天,量变引起质变,这仗就赢了。”

陈锐望着远方。雨停了,云缝里透出阳光,照在湿漉漉的大地上。更远的地方,地平线上隐约能看到铁轨的反光——那是平汉铁路,日军的大动脉。

“你说得对。”他深吸一口气,“咱们不仅是在打破‘囚笼’,更是在争夺未来建设的本钱。这些缴获的机器,这些解救的矿工,这些打出来的经验,都是本钱。”

正说着,通讯员跑过来,递上一封电报。

是军区转发延安的急电。赵守诚接过念道:

“……根据当前国际国内形势变化,党中央作出《关于城市工作的指示》。要求各根据地立即加强对敌占城市和交通要道的工作,积蓄力量,准备配合我军将来夺取城市……”

他念完,两人对视一眼。

城市工作。这意味着斗争形式要变了。不再是单纯的山区游击,而是要把力量渗透到鬼子统治的核心区域——铁路沿线、工矿城市、港口码头。

陈锐望向铁路线的方向。那里有更多的敌人,更坚固的工事,更复杂的斗争。但那里也有更多的工人,更多的知识分子,更多的“未来本钱”。

“走。”他转身朝临时团部走去,“把营以上干部都叫来,开会。咱们得研究研究,怎么把‘星火’烧到铁路线那边去。”

“那这些俘虏和缴获?”

“俘虏交给敌工部甄别,愿意参加八路的收下,想回家的发路费。缴获的机器全部运回兵工厂,一台螺丝钉都不能少。”陈锐脚步不停,“告诉齐家铭和沈弘文,我要他们在三个月内,仿制出能打装甲车的家伙。鬼子有装甲车了,咱们不能没有反制手段。”

“是!”

阳光终于完全穿透云层,照在硝烟未散的战场上。红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远处传来民工队修复道路的号子声。更远的山那边,隐约有火车的汽笛声传来——那是日军在调动,在挣扎,在做最后的部署。

洪流已经奔涌,谁也挡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