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淬火成钢2(2/2)

李水根第三个发言。他没站起来,就坐在地上说:“我是管‘生产联盟’的。这次‘铁篦’,联盟损失很大。但我也看见,群众学精了。以前藏东西,就挖个坑埋了。现在呢?弹体藏炕洞,引信塞灶灰,炸药混咸盐……鬼子搜到一样两样,没用。这是血换来的智慧。”

一个接一个,干部们开始发言。说的都是具体的事:哪个村的民兵用地雷炸了鬼子的巡逻队,哪家群众用门板做担架救伤员,哪个铁匠用废炮弹壳改成了水瓢……

越说,气氛越不一样。刚开始是沉重,后来有了亮色,再后来,居然有人笑了——那是苦涩的笑,但毕竟是笑。

陈锐听着,心里那团冰慢慢化开。他明白了:这就是“星火”的真谛。不是几座工厂,不是多少设备,是这种打不垮、压不烂、烧不尽的韧性。

会议开到傍晚。最后,赵守诚做总结。

“同志们,这次‘铁篦’,咱们输了,也没输。”他环视众人,“输的是地盘,是物资,是同志们的命。没输的是人心,是斗志,是咱们的根。”

“从现在起,咱们的工作重心要调整。”他宣布,“第一,恢复群众生活。军队帮助重建房屋,整修农田,首要保证不饿死人。第二,‘星火’网络不急于全面重启,以保存实力为主。第三,主力部队转入整训,消化这次作战的经验教训。第四……”

他看向陈锐。

陈锐接过话:“第四,开始为将来做准备。”

他详细解释了“技术种子库”的构想:选择几个绝对隐蔽的地点,集中保存最核心的技术资料、关键工具、经过考验的技术骨干。平时分散,一旦形势需要,可以快速扩展。

“延安的首长说,咱们现在要做的,不仅是‘求存’,还要‘图强’。要为将来的反攻,为新中国,积蓄力量。这力量不仅是枪杆子,还有技术,有人才。”

他顿了顿:“我知道,这话听起来很遥远。现在饭都吃不饱,谈什么将来?但我请大家想想——如果咱们只想着今天,不想着明天,那今天的苦,就白受了。”

人群安静地听着。夕阳从山坳口斜射进来,给每个人的脸镀上一层金边。

“散会前,我再说一句。”陈锐提高声音,“时间是一九四三年五月。国际反法西斯战争正在转折。斯大林格勒打胜了,太平洋上美国人在反攻。鬼子在华北的日子,不会太长了。”

“但黎明前最冷,鬼子临死前最疯。下一场风暴,只会更猛。咱们得赶在风暴来之前,长得更壮,根扎得更深。”

“同志们,咬紧牙,活下去。活到胜利的那一天。---

散会后,陈锐和赵守诚并肩走在山路上。远处,安置点的炊烟袅袅升起——群众在煮晚饭,虽然只是野菜糊糊。

“老陈,”赵守诚忽然说,“你还记得湘江边吗?”

“记得。”

“那时候觉得,能活下来就是奇迹。现在觉得……”赵守诚顿了顿,“能让这么多人活下来,并且活得有希望,才是更大的奇迹。”

陈锐没接话。他看见路边有棵被烧焦的老树,树桩已经炭化,但根部冒出了几簇嫩绿的新芽。

“老赵,你看。”

赵守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看见了。两人蹲下身,仔细看那些新芽。很小,很弱,但在焦黑的背景下,绿得耀眼。

“百炼成钢。”赵守诚轻声说。

“但咱们这块钢,”陈锐接道,“还没炼到头。真正的淬火,恐怕还在后头。”

正说着,一个通讯员气喘吁吁跑过来:“陈部长!赵政委!紧急情报!”

“说。”

“侦察兵报告,日军三个联队正在集结,方向不明,但规模……比‘铁篦’时还大!”

赵守诚脸色变了:“具体位置?”

“在……在东边五十里。看动向,像是要往咱们这边来。”

陈锐站起身,望向东方。天际线处,乌云正在积聚,隐隐有雷声滚动。

山雨欲来。而这场雨,恐怕是暴雨。

他转身对赵守诚说:“老赵,通知所有干部,连夜开会。群众……开始向更深的山里转移。”

“来得及吗?”

“来得及要转,来不及也要转。”陈锐的声音很沉,“这次,鬼子是要动真格的了。”

两人快步向指挥部走去。夕阳完全沉下去了,暮色四合,群山变成墨黑的剪影。远处安置点的灯火,像风中残烛,明明灭灭。

新的风暴要来了。但这一次,根据地已经不同了——它被“铁篦”梳过,被火烧过,被血浸过。它失去了很多,但也得到了最宝贵的东西:韧性。

就像那棵焦树下的新芽,只要根还在,就能再长出来。

只是这重生的过程,还要经历多少风雨,没人知道。

陈锐走进窑洞,点亮油灯。灯光如豆,在墙上投下他伏案工作的身影。那身影很小,很孤单,但很稳。

夜还很长。而更长的,是即将到来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