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暗流涌动(晋察冀线)(2/2)

李水根点头,又从怀里摸出张纸条:“北平来的。”

纸条只有指甲盖大小,上面用针尖刺了三个几乎看不见的小点——这是“老金”的暗号,意思是“极度危险,长期静默”。

“上次联络是什么时候?”

“七天前。老金说,宪兵队成立了‘特搜班’,专查流进黑市的化工原料和工具。已经抓了三个五金铺的掌柜,都是灌辣椒水、坐老虎凳。”李水根的声音压得更低,“他说,鬼子可能已经摸到咱们从北平搞原料的线了。”

赵守诚的心沉下去。北平线是“星火”网络伸向外界的触角,虽然脆弱,却是获取关键物资和技术信息的唯一渠道。如果这条线断了……

“告诉老金,停止一切活动,销毁所有痕迹。没有我的直接命令,不许恢复联络。”

“那‘书生’那边呢?”李水根问。

“书生”是另一条线,在旧书店当伙计,任务是搜集技术书籍和监视可疑人员。

“也静默。”赵守诚沉吟片刻,“但让他继续观察,用死信箱传递情报,一个月最多一次。”

李水根领命离开后,赵守诚独自在窑洞里坐了许久。他拿出陈锐走前留下的笔记本,翻到其中一页,上面是陈锐的字迹:“最黑暗时,需有最长远的眼光。”

陈锐总能说出这种话。但赵守诚知道,说这话的人此刻正在延安,在相对安全的边区,而自己在这里,面对着一天比一天紧的绞索。---

傍晚,侦察兵带回了更坏的消息。

日军第110师团的两个联队正在向根据地边缘集结,同时伪军开始强征民夫修路——不是普通的“扫荡”公路,而是能通行卡车和轻型坦克的夯实路面。

“看这架势,不是小打小闹。”侦察连长在地图上比划,“鬼子这次是要扎进来,不走了。”

赵守诚盯着地图。日军的意图很明显:用军事压力配合经济封锁,把根据地彻底困死。一边用枪炮压缩你的生存空间,一边用“收购”吸干你的骨髓。

“政委,要不要把主力调回来?”有人提议。

赵守诚摇头:“陈锐同志走前交代过,主力不能轻易暴露。鬼子等的就是咱们集结,好一网打尽。”

“那怎么办?眼睁睁看着鬼子把路修到咱们鼻子底下?”

“让他们修。”赵守诚忽然说,眼睛里闪过一丝决断,“但怎么修,修成什么样,得咱们说了算。”

他详细布置:各村民兵夜间出动,在鬼子规划的路基上埋设地雷、挖陷坑、设置障碍;动员群众在“征夫”时消极怠工,能拖就拖;派小股部队袭扰鬼子的补给线,让他们修路的物资运不进来。

“记住,不和鬼子硬拼,但要让他们每前进一里路,都付出代价。”

夜深了,指挥部里只剩下赵守诚一个人。油灯如豆,在土墙上投下摇晃的影子。

他铺开信纸,开始给陈锐写信。笔尖划过粗糙的土纸,发出沙沙声。

“陈锐同志:见信如晤。你走月余,家中诸事尚稳,然柴扉已觉风紧……”

他详细写了“收购社”的毒计,写了王铁匠小组的转移,写了齐家铭和赵老三的改进,写了李水根汇报的群众困境,写了北平线的静默,写了日军修路的动向。

写到一半,他停下笔,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远处山梁上,有零星的火光——那是鬼子的巡逻队,还是老百姓偷偷生火做饭?分不清。

他忽然想起陈锐说过的一个词:“韧性”。草有草的韧性,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但草也要扎根的土壤,也要阳光雨露。现在土壤在流失,阳光被遮蔽,雨露变成了毒药。

这封信写了整整两个时辰。写完时,油灯快要熄了,灯芯结了厚厚的灯花。

赵守诚把信用油布仔细包好,交给最可靠的交通员:“务必送到延安,亲手交给陈锐同志。”

交通员消失在夜色中。赵守诚走出窑洞,春寒刺骨,但他没觉得冷。心里有团火在烧——那是焦虑,是责任,也是不肯熄灭的斗志。

山风呼啸着掠过千沟万壑,像无数人在呜咽,也像无数人在呐喊。

赵守诚知道,陈锐在延安看到的,是全局的棋盘。而自己在这里,摸着的是棋盘上最冰冷、最坚硬的棋子。下一步该怎么走,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这盘棋不能输,也输不起。

远处传来隐约的狗吠,很快又沉寂下去。夜,还很长。

而更长的,是即将到来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