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征途如晦(2/2)
枪声随即响起。子弹打在铁轨上,迸出火星。
“陈同志,快!”一名警卫员推了陈锐一把,同时举枪还击。
陈锐和沈墨文连滚带爬翻过铁路,钻进对面的灌木丛。回头看去,老韩和两名警卫员正在路基另一侧与鬼子对射。
“八格牙路!”鬼子哇哇叫着,更多手电光汇聚过来。
“老韩!”陈锐想冲回去,被沈墨文死死拉住:“不能去!去了都走不了!”
就在这时,一名警卫员突然跃起,向侧面跑去,边跑边开枪:“小鬼子,来追你爷爷啊!”
鬼子果然被引开一部分火力。
老韩趁机翻滚到陈锐这边,脸上全是血——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鬼子的。
“走!沿着沟往北!”老韩嘶吼。
他们没命地狂奔。身后枪声越来越密,还传来了掷弹筒的爆炸声。
跑了不知道多久,直到完全听不到枪声,五人才瘫倒在一个干涸的河床里。
清点人数:少了一个警卫员,小杨。
“他引开鬼子……”另一名警卫员小刘声音哽咽,“说好了,在榆树岭汇合……”
老韩沉默着检查伤口——他胳膊被子弹擦过,血流了不少,但没伤到骨头。
“他会回来的。”老韩只说了一句,但谁都听出这话里的不确定。
休息了十分钟,他们继续赶路。天亮前,必须抵达下一个交通站。---
第七天,小杨仍然没有出现。
老韩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按照纪律,如果失联超过二十四小时,就要按牺牲处理。
但陈锐坚持再等半天。
中午时分,就在他们准备出发时,山道上跌跌撞撞跑来一个人。
是小杨!他浑身是血,左腿瘸着,但还活着!
“鬼、鬼子……往南追了……”小杨说完就昏了过去。
他腿上中了一枪,子弹穿过了小腿肌肉,没伤到骨头。老韩用随身携带的草药给他包扎,又喂了水。小杨醒来后说,他引开鬼子后,在山里跟鬼子周旋了一夜,天亮才甩掉追兵。
“好样的!”老韩用力拍他肩膀,眼眶却红了。
因为小杨的伤,他们又耽搁了一天。第十二天,他们终于进入了陕甘宁边区。
景象截然不同。
虽然同样贫瘠,但这里没有日军的碉堡和炮楼。田地里,军队和老百姓一起劳动;山坡上,窑洞整齐排列;路上,有背着书包去上学的小孩,还有骑着马传递文件的通讯员。
“这就是……延安?”沈墨文看着远处延河两岸星星点点的灯火,声音有些颤抖。
“还没到,但快了。”老韩脸上第一次露出轻松的笑容,“到了这儿,就安全了。”
傍晚,他们抵达边区招待所——几排简陋的窑洞,但打扫得很干净。工作人员热情地接待他们,打热水,安排铺位,还端来了热腾腾的小米粥和窝窝头。
“同志,你们从哪个根据地来的?”登记时,工作人员问。
“晋察冀。”陈锐说
工作人员眼睛一亮:“晋察冀?听说你们那边打得苦,但也打得巧。有个‘星火计划’,了不起!”
陈锐和沈墨文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外——消息传得这么快?
安排妥当后,陈锐站在窑洞外,看着延安的夜景。这里没有电灯,家家户户点着油灯或蜡烛,但那片温暖的光,却让经历了十多天生死奔波的他,感到一种久违的安心。
“陈总,”沈墨文走过来,“我在想,咱们的‘星火’,是不是也应该像延安这样——有一个稳固的核心,然后再辐射出去?”
陈锐沉吟片刻:“延安是后方,咱们那是前线。后方可以集中力量搞建设,前线必须分散保存实力。但你说得对,完全分散也不行,需要有核心的技术储备和指挥中枢。”
正说着,旁边窑洞里走出几个人。看穿着打扮,应该是其他根据地的代表。
一个身材高大、满脸风霜的汉子打量了他们几眼,操着浓重的山东口音:“晋察冀来的?”
“是。同志是……”
“鲁中南的。”汉子伸出手,“听说你们那儿用土法子造炮?啥时候交流交流?”
另一个戴着眼镜、文人模样的代表也凑过来:“我是苏北的。我们对你们那个‘生产联盟’很感兴趣,能详细说说吗?”
很快,陈锐和沈墨文就被七八个代表围住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有好奇,有质疑,也有真诚请教。
陈锐一边回答,一边观察着这些人——他们来自天南地北,口音各异,但眼睛里都有一种共同的东西:坚韧,还有对胜利的渴望。
深夜,回到窑洞,沈墨文感慨:“原来大家都在摸索,都有各自的难处和办法。”
“所以这次会议很重要。”陈锐躺在炕上,望着窑顶,“我们要让中央了解前线最真实的情况,也要从其他根据地吸取经验。”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但我有种感觉,这次来延安,可能不只是汇报工作那么简单。”
“什么意思?”
“你看那些代表看咱们的眼神——有敬佩,也有不服;有好奇,也有戒备。‘星火’这套做法,恐怕会引起很大争议。”
沈墨文沉默了。许久,他才说:“那咱们怎么办?”
“实事求是。”陈锐闭上眼睛,“把咱们的经验、教训、困难、想法,原原本本说出来。至于别人接不接受……那就看咱们能不能说服他们了。”
窗外传来脚步声,是巡逻的哨兵。远处延河的水声隐约可闻。
陈锐想起这一路的见闻:被烧毁的村庄、山坡上的新坟、失去手指的老交通员、引开敌人的小杨、还有那些在石头缝里种地的百姓……
这些人,这些事,就是他要汇报的全部。
但他不知道,在延安这座革命圣地里,等待他的不仅是指示和肯定,还有一场关于中国抗战道路的深刻辩论。而他带来的“星火”经验,将成为这场辩论的中心。
窑洞外,另一个方向的山道上,又有几支风尘仆仆的队伍正在星夜兼程赶来。他们来自太行山,来自大别山,来自长江两岸……
一九四二年春,中国抗日战争的相持阶段进入最艰苦的时期。而这些汇聚到延安的人,将用自己的经历和思考,共同寻找那个黑暗年代的微光。
陈锐不知道的是,就在他抵达延安的这个夜晚,千里之外的晋察冀,日军新一轮的“肃正作战”计划已经制定完成。而这次,敌人的目标更加明确——彻底铲除那种“像野草一样烧不尽”的抵抗力量。
代号“铁篦”的行动,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