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星火燎原2(1/2)
入了冬,太行山的石头缝里都像是能刮出冰碴子。风嗷嗷地叫着,卷起地上的干雪沫子,打得人脸上生疼。可马家洼后山那几个新起的、冒着呛人烟气的草棚子,还有附近几个村子里隐约传来的叮当声,却透着一股子不合时宜的热乎气。
赵老三现在不只是马家洼的铁匠头儿了,三里五乡,但凡有个能支起个简单炉子、愿意跟着学点“打铁修枪门道”的村子,他都得隔三差五去指点。去的时候不能空手,得带着他总结出来的、写在巴掌大毛边纸上的“淬火看色歌诀”和“锻打听音要领”——字是沈墨文帮着写的,话是赵老三自己琢磨的,土得掉渣,但管用。回来的时候,背篓里也常常装着别村送来的“孝敬”:几块模样怪但可能有点用的铁疙瘩,一小袋从老墙根新刮的、品相还行的硝土,或者就是几个烤得焦黄的杂面窝头。
这叫“换手艺”。陈部长说了,这叫“生产联盟”。赵老三不懂啥联盟,他就知道,光靠马家洼自己刨食,不够吃。就得像早年间走街串巷的铜匠、锡匠那样,你的绝活换我的门道,大家抱团,才能在这鬼子的夹缝里,把日子,把打鬼子的家什,一点点抠出来。
可这“联盟”大了,事也多了。这天,赵老三刚从二十里外的柳树屯回来,还没进村,就被蹲在村口石碾子后面的民兵二嘎子拽住了,二嘎子脸都白了。
“三叔!坏事了!王家庄……王家庄那个新起的炉子,差点让‘黄皮狗’(伪军)端了!”
赵老三心里咯噔一下。王家庄是他前个月才帮着拉起来的点儿,庄里有个姓王的老铁匠,手巧,人也可靠,就是性子有点轴,爱显摆。
“咋回事?慢慢说!”
二嘎子喘着粗气说,王铁匠许是觉得新琢磨出个加固锄头的法子好,跟来收“治安费”的伪军甲长多叨叨了两句,说自家打的锄头如何经使,用的铁如何有讲究。那甲长听着听着就起了疑,非要进他后院那个新搭的棚子看看。幸亏王铁匠的婆娘机灵,提前把棚子里那些修了一半的枪零件和赵老三给的“歌诀”纸片藏进了茅房的砖缝里,又往炉子里扔了两把湿柴,弄得乌烟瘴气啥也看不清,才算糊弄过去。可那甲长临走时那眼神,分明是记下了。
“陈部长和赵政委知道了不?”赵老三急着问。
“知道了!马上去人了!说要让王铁匠他们赶紧挪窝,那棚子怕是废了。”二嘎子心有余悸,“三叔,你说这……这往后可咋整?哪还敢教人啊?”
赵老三蹲在石碾子边上,掏出烟袋锅子,手有点抖,半天没点上火。他心里也堵得慌。这传手艺,就像播麦种,你盼着它长,可野兔子、地老鼠、还有不知道哪阵歪风,随时都能给你祸害了。可要不传,就马家洼这点火苗,一阵大风就灭了。---
北平城里,腊月的寒风跟刀子似的,顺着胡同筒子往里钻,刮得人脸生疼。“书生”王友谅缩着脖子,抄着手,从“文萃”书店后门溜出来,踩着冻得硬邦邦的脏雪,往大杂院走。他现在是彻底“消失”了,新东家看他木讷,又识几个字,干脆打发他去库房登记那些永远也卖不掉的破烂书,很少到前堂来。这正合他意。
书店里的气氛比外面还冷。新东家那双眼睛,总像是沾了胶水,黏在每一个进出的人身上。前阵子听说有人因为买了本带“不合时宜”批注的旧书,被特务找上门盘问了半天,虽然最后没查出什么,可也吓得够呛。打那以后,新东家对旧书的审查严了十倍,带字的纸片都要翻来覆去看。
“书生”心里明镜似的。那本带批注的《机械工学概论》,就是沈工他们“启发”计划扔出去的石子。现在看来,石子是惊起了水花,可也招来了盯着水花的鱼鹰。日伪对技术书籍和信息的管控,像收紧的渔网,越来越密。他越发小心,连仓库里那本带朱砂火炬标记的册子,都不敢再去多看第二眼,只是把那位置和特征,死死刻在脑子里。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在北平另一处,“老金”刚刚从一个在伪“建设总署”混事的酒肉朋友那里,听到一个更让人心惊的消息:上头下了密令,要各厂矿对“关键技术岗位”的中国技师和工头,进行一次“忠诚度再排查”,重点是有无“私下交流技术难题”、“收藏非常规技术资料”或“与不明身份人员接触”。风声鹤唳。
“启发”的涟漪,似乎正引向不可预知的方向。---
根据地边缘,靠近平原的丘陵地带。一队穿着破旧百姓衣服、却行动异常矫健的人马,在夜色的掩护下,无声地穿过一片枯树林。他们是李水根带的“利刃”小队,任务是接应一批从“黑石沟”韩窑主那里换来的焦炭——虽然烟大质量差,但却是马家洼铁匠炉眼下急需的东西。
约定的交接点在一处废弃的砖窑。李水根示意队伍停下,散开警戒。他自己带着两个人,摸到砖窑的断壁残垣边,学了三声鹧鸪叫。
对面也回了三声,短促而清晰。
一个黑影从窑口闪出来,是韩窑主,背着一个鼓囊囊的大麻袋,脸上又是紧张又是期盼。李水根挥挥手,两个战士上前接过麻袋,入手很沉。另一个战士则把一个小布包塞给韩窑主,里面是约定的银元。
交易完成,双方都松了口气,准备各自撤离。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砖窑东侧的土坡后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压低了的呼喝!不是日语,是中国话,但口音杂乱,带着一股子狠厉:“别让那窑黑子跑了!截住他!”
几乎同时,西边也响起了动静,隐约有日式皮靴踩地的声音和日本兵的呵斥:“那边!有动静!包围!”
李水根头皮一炸!中埋伏了!而且不止一伙人!
“撤!分散撤!”他低吼一声,顾不上那袋焦炭,拔出手枪。韩窑主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抱着银元包就往砖窑深处没命地钻。
枪声几乎在下一秒就爆豆般响起!东边土坡上射来的子弹打在断壁上,噗噗作响,听枪声,是老旧的“汉阳造”甚至土铳。西边日军的“三八式”步枪特有的尖啸也加入了合唱,火力更猛,目标似乎是东边那伙人。
李水根小队趁机借助地形和黑暗,像泥鳅一样滑出战场中心,迅速向西侧日军来的方向反方向撤离。他们听得身后,两股不明武装已经激烈交火,骂声、枪声、惨叫声混成一团。
直到撤出两三里地,身后的枪声才渐渐稀落。李水根清点人数,一个不少,但个个惊出一身冷汗。那袋焦炭丢了,韩窑主生死不明。
“队长,刚才东边那伙……是啥人?”一个战士喘着气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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