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烈焰焚原(2/2)
但指挥不能中断,信息必须传递。
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太行山的群峰之间,出现了一些奇特的“风景”。
有时,是某个向阳的山坡上,一片被特意打磨过的破镜片或罐头盒盖,在特定时间,以特定节奏反射阳光,将简单的明暗信号,传递给几里甚至十几里外另一个山头上等待接收的眼睛。这是沈墨文设计的“光信号通讯系统”的简陋实践,传递不了复杂信息,但足以告知“安全”、“危险”、“向东”、“集结”等关键指令。
有时,是深夜的深谷里,传来几声与季节不符的、有特定节奏的布谷鸟叫,或者一阵模仿狼嚎的长短组合。这是利用山区常见声响进行伪装的“声信号接力”。需要极强的听辨能力和记忆力,但在无线电静默的黑暗中,这是维系分散部队之间微弱联系的神经末梢。
最原始,也最可靠的,仍然是靠人。交通员们冒着比以往高十倍的风险,穿梭在日军的封锁线之间。他们不再携带任何纸张,所有信息都靠脑子记,靠嘴巴传。一个简单的命令,可能需要经过三四个人接力,才能送到目标部队手中。途中任何一人出事,链条就可能断裂。
陈锐所在的指挥部,已经成为真正的“游动指挥部”。他们没有固定地点,几乎每天,甚至每半天就要转移一次。队伍精简到极致:陈锐、赵守诚、两个参谋、四个机要员、一个警卫班,再加上沈墨文和“灵雀”等少数几个必须随行的技术人员。
这天黄昏,他们刚刚转移到一处预先勘察好的隐蔽山洞,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前方侦察的警卫战士就压低声音急报:“山下有动静!好像是鬼子的快速搜索队,朝这个方向来了!”
山洞位于半山腰,洞口被藤蔓和一块天然凸起的岩石巧妙遮挡,内部狭窄潮湿,但很深。十几个人挤在里面,几乎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陈锐示意所有人噤声,熄灭唯一的小油灯。
洞外,皮靴踩踏碎石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日本兵的交谈声和偶尔的犬吠声传来。他们似乎在山下的小溪边停留,喝水,休息。
“少尉,这边山上好像有个洞!”一个声音说。
“去看看。注意警戒。”
脚步声开始向山坡移动。
山洞内,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警卫班长悄悄拔出了刺刀,眼神示意战士们准备在最狭窄的洞口进行殊死搏斗。一旦开枪,必然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陈锐的手按在了腰间的驳壳枪上,但另一只手,却轻轻拍了拍身旁沈墨文的肩膀。沈墨文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皮包,里面是浓缩的“信种包”资料和几件最核心的无线电元件。他的脸色在黑暗中白得吓人,但眼神还算镇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像钝刀割肉。
洞外的脚步声在山坡上徘徊了一阵,似乎没有发现那个被巧妙伪装过的洞口。犬吠声也渐渐远去。
“没有发现,可能是野兽的巢穴。继续前进!”日军军官的命令声传来。
脚步声终于向下,渐渐消失在小溪下游方向。
山洞里,所有人依然不敢动,不敢出声。又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直到负责倾听的战士用极低的声音说:“走了,听不见了。”
赵守诚这才长长舒出一口带着颤音的气,后背的冷汗已经浸透了内衣。
小油灯被重新点亮,豆大的火苗照亮了十几张惊魂未定、沾满汗水和泥土的脸。
陈锐从怀里摸出那张已经被汗水浸得发软、边缘磨损的地图,就着微光铺在膝盖上。地图上,代表他们原来活动区域的几个核心点,已经被打上了黑色的叉。代表“星火”分散节点的蓝色小点,大部分旁边都标注着“失联”或“情况不明”。代表日军推进的红色箭头,已经深深嵌入根据地的腹地。
“这是我们最暗的时候。”陈锐的声音在寂静的山洞里响起,嘶哑,但字字清晰,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对所有人说,“敌人以为,这样就能把我们碾碎,把我们的根刨出来晒死。”
他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山岩,望向无边黑暗的远方。
“但他们算错了一点。”
他伸出手指,指尖没有去点地图上那些被叉掉的点,而是虚虚地、坚定地,点在了那些广袤的、未被标记的空白山区,点在了那些已经失联的蓝色小点曾经存在过的、更广阔的区域。
“他们能打掉我们看得见的‘点’。”
“但他们打不掉——”
他的声音很低,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如同地火奔涌前兆的力量:
“那些我们已经撒出去的、看不见的‘根’。”
“现在,该是那些‘根’……”
“开始自己往外冒芽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