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囚徒与猎手(1/2)

农具改良组的煤油灯总比别处熄得晚些。

吴明远——或者说,武田弘——伏在简陋的木桌前,就着昏黄的灯光,在一张边区自制的糙纸上绘制着畜力脱粒机的改进草图。铅笔削得很尖,线条流畅准确,齿轮啮合关系、传动比计算,都标注得一丝不苟。这是真本事,做不了假。

门帘轻微响动,组长老孙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玉米糊糊进来:“吴先生,这么晚还画呢?歇会儿,喝口热的。”

“谢谢孙组长。”武田抬起头,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些疲惫的笑容,“就差一点了,明天咱们就能试着做个小模型验证。”

老孙把碗放下,凑过来看图纸,啧啧称赞:“瞧瞧这图画的,跟印出来似的。有您在,咱们组今年准能出成绩!”

“都是大家共同努力。”武田谦虚道,拿起碗小口喝着糊糊,姿态斯文。他的目光却不易察觉地扫过老孙腰间——那里挂着一串钥匙,其中一把是通往隔壁资料室的。资料室里堆着历年的农具图纸、物料清单,还有一些……看似与农具无关的、关于“土高炉”“简易鼓风机”的技术讨论记录草稿。

那才是他真正的目标。

过去半个月,他用扎实的技术赢得了信任,用“无意间”流露的对艰苦条件的不适降低了警惕。他逐步了解到,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农具组,偶尔会接到一些“特殊任务”——设计或改良一些用于“山区水利建设”或“矿石破碎”的机械部件。这些部件的要求精度,远超出普通农具的需求。

他判断,这里虽然不是核心军工部门,但一定与核心部门有联系,甚至可能是一条隐蔽的技术协作通道。

喝完糊糊,武田将碗洗净放好,又坐回桌前,看似继续完善图纸。直到深夜十一点,同窑洞的另外两位“学员”似乎都已熟睡,发出均匀的鼾声。武田这才轻轻起身,披上外衣,悄无声息地推门而出。

他没有走向资料室,而是像往常一样,沿着驻地旁的小溪散步。这是他为数不多的、相对自由的独处时间。溪水潺潺,月光清冷。走到一处远离岗哨的河湾时,他停下脚步,看似在欣赏夜景,右手却悄然伸进内袋,摸到了一个冰凉坚硬的物体——一支伪装成钢笔的微型发报机按键。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按下时,背后突然传来一声极轻微的、枯枝被踩断的声响。

武田浑身一僵,瞬间将手抽出,若无其事地转过身。月光下,三个黑影不知何时已无声地出现在他身后几米处,呈半包围态势。为首的是个面孔陌生的中年干部,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性的锐利。旁边两人一左一右,手看似随意地垂着,但武田能从他们的站姿判断出,那是随时准备拔枪或擒拿的姿态。

“吴先生,这么晚还有雅兴赏月?”陌生干部开口,语气平和,甚至带着一丝笑意。

武田的心脏狂跳,但脸上迅速堆起惯常的、略带书卷气的笑容:“是李干事啊,睡不着,出来走走。你们也……查岗?”

“不是查岗。”李干事向前走了一步,月光照亮了他的脸——是保卫科的老马,但此刻他用了化名,“是专门来找吴先生,请教几个技术问题。”

武田的神经绷紧了:“什么问题?明天组里讨论不行吗?”

“问题比较急。”老马也笑了,笑容却没什么温度,“关于您今晚打算发出去的那份电报,我们有几个编码上的疑问,想请您当面指教。”

话音未落,武田猛地向右侧扑去,那里是河滩乱石区,地形复杂!但他刚冲出一步,左侧那个看似随意的保卫干部脚下一绊,手如铁钳般扣住了他的手腕。同时,右侧那人一个干脆利落的锁喉别臂,将他死死按在地上。整个动作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响。

武田还想挣扎,但对方的手法极其专业,力量也大得惊人,他感觉自己像被钉住的昆虫。

老马蹲下身,从他内袋里摸出了那支“钢笔”,又从鞋跟的暗格里搜出一小管密写药剂和几页用蝇头小楷写在极薄纸张上的记录——上面详细记载了农具组经手过的所有“特殊部件”特征、交接人员、疑似流向的推断。

“武田弘先生,或者说,登户研究所的‘技术调查员’,”老马看着那些记录,语气依旧平淡,“你的任务完成得不错。可惜,观众换人了。”

武田闭上眼,知道自己彻底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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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讯室设在一处远离驻地的废弃炭窑深处,只有一盏小油灯,光线昏暗。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和淡淡的霉味。

武田被绑在一把结实的木椅上,绳索不紧,但关键的关节都被固定住,让他无法发力。他没有遭受殴打,甚至连呵斥都没有。但这种绝对的、沉默的控制感,比直接的暴力更让人心理崩溃。

审讯者换了人。不是老马,而是赵守诚亲自坐到了他对面。陈锐站在阴影里,没有出声,只是静静观察。

“姓名,真实身份,隶属部队,任务目标。”赵守诚开口,声音不高,语速平缓,像在例行问询。

武田沉默。

“你的发报机是德国造,1938年定型,专门配发给执行长期潜伏任务的特工。密写药剂是东京陆军科学研究所的配方,接触空气十五分钟后字迹自动消退。”赵守诚拿起那管药剂,对着灯光看了看,“你在记录里提到‘疑似用于矿石破碎的偏心齿轮组’,判断依据是‘模数偏大,齿面要求淬火硬度高’。很专业。”

武田的眼皮跳了一下。

“你画脱粒机传动图时,习惯用德标标注法,但在计算齿轮强度时,下意识用了日本工业标准jis b 1701的公式。”陈锐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依然平静,“你的老师,是东京帝国大学机械工学科的小野寺教授吧?他1935年发表的关于‘高强度铸铁齿轮疲劳寿命’的论文里,推导过这个公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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