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淬 火(1/2)

马家洼村头的打谷场上,三盏马灯挂在老槐树的枝杈上,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了场院中央。五十多个村民围坐成几圈,有头发花白的老铁匠,有手上满是老茧的木匠,还有几个年轻的猎户,正伸长脖子看着场子前面那块用锅底灰涂黑的木板。

沈墨文站在木板前,手里捏着一小节粉笔——这是从学校“借”来的珍贵物件。他推了推眼镜,清了清嗓子:

“乡亲们,今晚咱讲第一课:认数。”

底下有人小声嘀咕:“认数有啥好讲的,咱又不当账房先生……”

沈墨文听见了,也不恼,转身在木板上画了一个圆圈,在圆圈里写上“1”,又在旁边画了五个圆圈,写上“5”。

“这不是教大家当账房。”他的声音不高,但很清晰,“我问大家:鬼子一个炮楼,通常驻多少人?”

“一个班!十二三个!”一个猎户抢着说。

“好。那咱们造一颗手榴弹,需要多少火药?”

这下没人答得上来。沈墨文在“1”旁边写:“手榴弹装药:1两”,在“5”旁边写:“五个手榴弹装药:5两”。

“明白了没?”他指着数字,“认数,不是为了算账,是为了知道打鬼子要造多少火药、多少铁。是为了以后领材料、交成品,心里有本明白账。”

场院里安静下来。那些原本觉得“认数没用”的人,眼神开始认真起来。

这是“星火夜校”开课的第三天。除了马家洼,还有另外两个村同时开课。课程设置是陈锐亲自定的:先扫盲认数,再教武器保养,最后才是简易制造原理。用他的话说:“饭要一口一口吃,火要一点一点烧。”

同一时间,在三十里外的军区农具改良组,“吴先生”——吴明远,正对着一台破旧的畜力播种机皱眉。

这台播种机是从一个逃亡地主家没收的,德国造,已经坏了两年。几个根据地里的“土专家”摆弄过,都没修好。

“传动齿轮磨损严重,差速器锈死,排种盘弹簧失效。”吴明远蹲在机器旁,一边检查一边报出问题,语速很快,带着专业人员的笃定,“需要更换三个核心部件,但目前没有备件。”

农具组组长老孙搓着手:“那……吴先生,能想想办法吗?春耕马上要开始了,就指着这台机器能给几个村代播呢。”

吴明远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给我找些工具来。锉刀、钢锯、台钳,再找几块硬木料和废铁轨。”

工具很快凑齐。接下来的三天,吴明远几乎没离开过那台播种机。他用废铁轨锻打出新的齿轮毛坯,再用锉刀手工修正齿形;用硬柞木切削出临时的差速齿轮;甚至用缴获的日军电话线里的细钢丝,绕制了新的排种弹簧。

第三天下午,播种机重新组装起来。套上驴子试运行,种子均匀地落在划好的垄沟里,深浅一致。

“神了!”老孙激动地拍大腿,“吴先生,您可真是大能耐!”

周围的组员也围上来,眼神里满是佩服。吴明远擦了擦额头的汗,谦虚地笑笑:“没什么,在学校学过机械设计,基本原理都通。只是没想到,在这里连个车床都没有,全靠手工……”

他的话音里,那丝“没想到条件这么差”的意味,又隐约流露出来。

当晚,在农具组的总结会上,吴明远顺理成章地成为技术骨干。老孙甚至提议,让他给组员们上几节机械原理课。

“这个我得请示上级。”吴明远谨慎地说,“毕竟我刚来,很多纪律还不熟。”

“请示啥!”老孙大大咧咧,“咱们改良农具,又不是造枪造炮,不涉密!”

这一切,都被安排在吴明远身边的两位“学员”——实际上是保卫科精心挑选的干部——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第二天记录:目标全天在农具组工作,无异常接触。技术能力确属专业,解决播种机问题过程合理,无故意拖延或误导迹象。”

“第三天记录:目标接受组员称赞时,表现出适度谦虚。但再次提及‘条件艰苦,设备缺乏’。傍晚独自散步约二十分钟,路线为驻地至河边,未与他人接触。”

报告送到赵守诚桌上时,陈锐也在。两人一起看完。

“你怎么看?”赵守诚问。

“技术是真的。”陈锐指着报告上关于修理过程的描述,“齿轮齿形修正、弹簧绕制参数这些细节,外行编不出来。他确实是机械专业的行家。”

“那……”

“但越是行家,越危险。”陈锐合上报告,“因为他能用真本事赢得信任,直到接触到真正核心的东西。农具组只是跳板,他的目标绝不会停留在这里。”

正说着,门外传来报告声。是兵工厂火药组的长老张来了,手里还捧着个木盒子。

“部长,政委,您们看看这个。”老张把盒子放在桌上打开,里面是几十颗拆开的手榴弹和子弹,火药都被倒了出来,分成几小堆。

“这是……”赵守诚不解。

“这是咱们最近一个月生产中出现的不合格品。”老张的声音沉重,“我带着组里人做了分析,问题出在底火上。受潮、配方不均匀、压药压力不够……各种各样的问题。”

他拿起一颗子弹,指着底火位置:“就这一个小铜帽,里面那点雷汞,差了分毫,子弹就打不响。咱们现在用的雷汞,还是按您改进的土法做的,产量低,质量不稳定。”

陈锐拿起一颗哑火的子弹,在手里掂了掂。黄铜弹壳已经有些变形,底火处有明显的击打痕迹,但没有发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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