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盐铁之路(1/2)

盐断了。

最先发现的是后勤部老杨。那天早晨他去仓库盘点,准备按惯例给各部队和机关发放当月的盐配给。可当他掀开储存盐巴的那口大缸的盖子时,手停在了半空。

缸底只剩下薄薄一层灰白色的晶体,勉强盖住缸底的花纹。

“这不可能……”老杨喃喃自语,拿起旁边的账本快速翻看。账目清清楚楚:按上个月的消耗量,缸里至少还应该有五十斤盐。可现在看起来,连十斤都不到。

他伸手抓了一把,放在手心仔细看。随即脸色变了——这不是正经的盐,这是掺杂了大量杂质的土盐,颜色发灰,颗粒粗大,闻起来还有股土腥味。

“王保管!”老杨冲出门,对着院子喊。

保管员小王急匆匆跑过来:“杨部长,啥事?”

“这盐怎么回事?”老杨指着缸底,“数量对不上,质量也不对!”

小王的脸唰地白了,结结巴巴地说:“上个月……上个月从敌占区运来的那批盐,就……就是这个样。送来的老刘说,鬼子查得严,好盐根本过不来,这是老百姓偷偷熬的土盐……”

“那数量呢?为什么少了这么多?”

“各部队来领的时候……都说不够吃……我就……我就稍微多给了点……”小王的头越垂越低,“我想着,战士们训练打仗那么辛苦,盐不够就没力气……”

老杨长叹一声,摆了摆手:“算了,不怪你。”

但他心里清楚,问题严重了。

接下来的三天,坏消息接踵而至。

兵工厂报告,最后一批用于制造雷管的铜料已经用完。军械所报告,修理枪械用的钢锉、砂轮等消耗品即将告罄。医院报告,消毒用的酒精库存只够维持一周。

最要命的是,在根据地的几个集镇上,盐价已经涨到令人咋舌的地步——一块大洋只能买二两盐,而且还是有价无市。老百姓开始吃淡食,不少人出现了浮肿的症状。

“这是敌人的‘经济绞杀’。”在紧急召开的军政委员会会议上,陈锐指着墙上那张已经标注得密密麻麻的物资地图,“他们不再单纯依赖军事扫荡,而是要饿死我们,困死我们。”

赵守诚的脸色铁青:“最近一个月,我们派出去采购物资的七支小分队,只有两支安全返回,带回来的东西还不到计划的四分之一。其他五支,不是被截就是失踪。鬼子在每条进出根据地的道路上,都设了严密的检查站。”

“那咱们自己熬盐呢?”有人问。

“能熬。”陈锐点头,“但咱们这儿的盐矿品位低,十斤矿土熬不出一斤盐,而且费柴费工。最关键的是,盐里的硝含量高,吃多了会中毒。”

会议室里一片沉默。窗外的知了不知疲倦地叫着,更衬得屋里的气氛沉重。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警卫员的报告声:“政委,陈部长,晋绥根据地来人了!”

赵守诚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快请!”

门帘掀开,进来三个人。领头的是个四十多岁的老红军,穿着洗得发白的军装,风尘仆仆,但精神矍铄。他身后跟着两个年轻干部,一个背着沉甸甸的包袱,一个提着一个用油布包裹的箱子。

“老赵!陈部长!”来人操着一口浓重的山西口音,大步走过来,握住赵守诚的手,“可算找到你们了!这一路上,差点被鬼子撵到沟里去!”

陈锐认出了这人——去年在延安开军工会议时见过,晋绥军区后勤部的副部长,姓徐,大家都叫他老徐。

“徐部长!你怎么来了?”赵守诚又惊又喜,“快坐!小王,倒水!”

老徐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长条凳上,接过水碗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碗,抹了抹嘴:“还能为啥?听说你们这儿被鬼子封得严实,缺东少西的,老总让我来看看,能不能搭把手。”

他指了指那个包袱和箱子:“带了点见面礼。包袱里是二十斤上好河东盐,箱子是二十把新锉刀、十卷砂布,还有我们兵工厂自己做的几样小工具。”

赵守诚的眼睛一下子湿润了:“老徐……你们也不宽裕……”

“废话!”老徐眼睛一瞪,“咱们要是宽裕,早把鬼子赶下海了!就是因为都不宽裕,才得互相帮衬!”

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不瞒你们说,我们晋绥那边,靠着黄河,跟陕甘宁还能通点气。盐、碱、布匹,多少能搞到一些。但我们缺技术,缺懂行的人——造个子弹,十发里能有两发哑火;修门迫击炮,拆开了就装不回去。”

陈锐和赵守诚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听明白了,这是来“以物易技”的。

“徐部长,你们需要什么?”陈锐开门见山。

老徐也不绕弯子:“第一,派人教我们怎么稳定造火药,特别是雷汞,我们试了几次都炸了,伤了好几个同志。第二,教我们怎么用土法子加工炮弹零件,我们有机床,但没人会调。第三,如果可能,帮我们设计一个小型兵工厂的布局——我们现在的作坊太乱,效率低。”

他顿了顿,补充道:“作为交换,我们每月可以给你们提供一百斤盐,五十斤碱,还有从河西弄来的生铁——不多,每个月大概两百斤。另外,我们还能搞到一些五金工具和化工原料,量不大,但总比没有强。”

会议室里的人都激动起来。一百斤盐,五十斤碱,两百斤生铁——这在平时不算什么,但现在,这就是救命的粮食!

但陈锐很冷静:“徐部长,东西怎么运?现在鬼子封锁得这么严,从晋绥到晋察冀,要穿越多少道封锁线?”

“这个我想好了。”老徐从怀里掏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地图,摊在桌上,“你看,从我们那儿到你们这儿,有两条路可选。一条走北线,过雁门关一带,山高路险,但鬼子驻军少。一条走南线,从忻州、五台山过来,路好走些,但关卡多。”

他用粗糙的手指在地图上比划:“我的想法是,咱们不走大路,走小路;不搞大车队,搞小马帮。一次运个三五百斤,分成几个小队,前后错开,昼伏夜出。就算被截住一队,也不至于全丢。”

“沿途的安全呢?”赵守诚问。

“这个得靠你们了。”老徐看着陈锐,“我们那边可以送到太行山北麓,但进了山,就是你们的地盘。得靠你们的游击队和民兵接应,建立中转站,分段护送。”

陈锐盯着地图,大脑飞速运转。老徐提出的方案可行,但风险极大。一旦这条线被鬼子发现,不仅物资运不进来,还可能暴露根据地的交通网络。

可如果不冒险……他看着窗外,远处山坡上,战士们正在训练,汗水把粗布军装浸出深色的汗渍。没有盐,这些小伙子很快就会没力气。

“我同意。”陈锐抬起头,“但细节需要完善。第一条,所有参与运输的人员必须严格政审,而且要定期轮换,防止被渗透。第二条,要建立多套应急预案,一旦某个节点暴露,立刻启用备用路线。第三条,运输时间要随机,不能有固定规律。”

老徐一拍大腿:“痛快!陈部长不愧是搞技术的,想得周全!”

接下来的三天,陈锐、赵守诚和老徐带着几个参谋,几乎不眠不休地完善方案。他们在地图上标注出每一个可能的休息点、每一个险要的隘口、每一个可靠的“两面政权”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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