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铸甲(1/2)

野狐峪的雨,在黎明前停了。天空泛着死鱼肚般的灰白,山坳里弥漫着硝烟、血腥和泥土湿漉漉的混合气味。十一人的残存队伍,在二号集结点——一个更隐蔽的山洞——汇合了其他突围出来的零星人员。最终清点,随指挥部行动的四十余人,只回来了十九个。参谋、机要员、报务员……那些熟悉的面孔,大多留在了那片燃烧的炭窑群里。

没有时间悲伤。陈锐甚至没有允许自己在那份伤亡名单上停留超过十秒。他让赵守诚负责安抚伤员、处理烈士后事,自己则带着李水根,一头扎进了这个临时山洞最深处。

一张被炸得边缘焦黑、但勉强还能用的华北地图铺在石板上。陈锐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针,一点点划过地图上那些刚刚新增的红叉——西山兵工厂、遇袭车队、被毁的“利刃”营地、野狐峪指挥部……这些点,不再是无规律的,而是隐隐连成几条线,指向根据地几个最关键的技术和指挥节点。

“水根,”陈锐的声音嘶哑,带着连日疲惫和烟熏火燎的痕迹,“看出来了吗?”

李水根盯着地图,左臂的绷带又渗出了血迹。他咬着牙,缓缓点头:“鬼子……打得越来越准了。专挑咱们的要害打。不光知道地方,好像……连咱们啥时候人少、啥时候转移,都摸到点门道。”

“不是好像。”陈锐拿起一支红蓝铅笔,在几个红叉之间画上连线,“是事实。我们的防御体系,应对大规模扫荡、应对固定据点的攻防,也许还能周旋。但应对这种高机动、高情报、高精度的‘点穴’式打击——”他手腕用力,铅笔芯“啪”地折断,“脆弱得像层纸。”

山洞里一片死寂。只有岩壁渗水,滴答,滴答,敲打着下方一个铁皮罐头盒。

“我们得变。”陈锐丢掉断笔,转过身,面向闻讯陆续赶来的胡大海、刘长、老周等指挥员和核心干部。油灯的光映着他瘦削而坚毅的脸庞,眼窝深陷,但眼神锐利得吓人。

“怎么变?”胡大海头上还缠着绷带,瓮声问,“鬼子现在神出鬼没,专捅心窝子。咱们家大业大,要害地方那么多,防不胜防啊!”

“那就把‘家’变小,把‘要害’藏深,把‘甲’铸厚。”陈锐走到石壁前,用炭块在上面写下两个大字:铸甲。

他开始了详细的阐述,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像钉子,凿进听者的心里。

“技术铸甲:”陈锐竖起第一根手指,“第一,通讯。沈工带来的技术,必须立刻用上。建立全新的、更复杂的动态密码体系和跳频规则。‘龙吟’电台要升级,增加抗干扰模块和简易的测向预警功能。沈工提到的那种低噪音电子管,想办法,通过一切渠道,搞!没有可靠的通讯和指挥,我们就是聋子瞎子,只能挨打。”

“第二,武器。”他竖起第二根手指,“鬼子‘影武者’的冲锋枪和狙击步枪,优势明显。我们不能只靠缴获。兵工厂集中力量,借鉴但绝不照抄,小批量试制我们自己的自动步枪,要求可靠、精准、能压制鬼子冲锋枪。同时,研制专用的反狙击器材,比如更高倍的瞄准镜、测距仪,哪怕土法上马也要有!”

“第三,防护。”第三根手指竖起,“指挥员、技术骨干、‘利刃’队员,优先配发试制的钢盔和简易防弹胸挂。材料不够,就用多层帆布浸胶压合,里面衬钢板、甚至瓷片!不能完全防住子弹,但能挡住破片,能减少伤亡!”

“战术铸甲:”陈锐换了支粉笔,“所有重要节点——兵工厂、仓库、医院、指挥所、训练场——全部实行‘蜂窝式’防御。每个节点独立成‘蜂窝’,有自己的明哨、暗哨、预警机制、应急预案和一支小型快速反应分队。‘蜂窝’之间,通过加密电台和秘密交通员联动。一个点被攻击,周边‘蜂窝’能快速支援,也能迅速判断是孤立事件还是全面进攻。”

“指挥机关和技术单位,”他加重语气,“从今天起,取消任何固定驻地。实行高频次、无规律机动转移。每个备用驻地使用不超过三天,转移路线每次不同。驻地选择,必须符合‘三易三难’:易隐蔽、易防守、易撤离;难发现、难接近、难围攻。”

“人力铸甲:”陈锐看向负责保卫的老周,“老周,保卫部门扩编,增加便衣侦察和内部甄别力量。对所有核心人员,特别是接触机密和技术的人员,进行背景再审查,安全再教育。建立更严格的保密纪律和人员接触管控。宁可多疑,不可疏漏。”

他放下粉笔,目光扫过每一张凝重而疲惫的脸:“同志们,‘破枷’战役我们打出去了,捅了鬼子一刀。现在,鬼子用更毒的刀捅回来了。这个阶段,我们的首要任务不是再出去捅刀子,而是先把自己护住,把伤口包好,把筋骨练硬。只有先活下来,才能谈怎么让敌人死。”

“铸甲计划,从今天起,全面启动。这是生死存亡之事,没有条件可讲,没有困难可退。”

命令如山。根据地这部刚刚经历过重创的机器,再次以惊人的效率运转起来,只是这一次,运转的方向是向内,是加固,是潜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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