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蜀道难(1/2)

民国二十八年九月,南下的路比陈锐预想的更加艰难。

离开根据地的第七天,他们遇到了第一道封锁线——日军在正太铁路沿线新建的“囚笼”据点群。炮楼像毒蘑菇一样从平原上冒出来,彼此间用铁丝网和壕沟连接,探照灯整夜扫射着铁路两侧五百米的“无人区”。

“白天过不去。”趴在距离铁路两里外的土沟里,李水根放下望远镜,低声说,“鬼子增加了巡逻队,还有装甲车。”

陈锐观察着铁路线的走向。正值初秋,地里的高粱还没收,一人多高的青纱帐连绵到天边,这本是最好的掩护。但日军显然学乖了,沿着铁路两侧放火烧出了一条宽达百米的焦土带,任何试图穿越的人都会暴露在光秃秃的地面上。

“等晚上。”他说,“‘灵雀’,监听他们的通讯,找换岗规律。”

“灵雀”趴在一旁,耳朵紧贴着耳机,手里的铅笔在纸上快速记录着。少年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专注得可怕。几分钟后,他抬起头:“晚上十点整,东段三个炮楼的巡逻队会同时换岗,有五分钟的空档。西段炮楼会在十点零五分换岗。”

“五分钟……”陈锐在心里计算着距离,“够了。准备绳索和木板,我们从涵洞下面过去。”

深夜十点,十五人如同鬼魅般匍匐前进。焦土带的地面还残留着白天的余温,碎石子硌得人生疼。远处炮楼上的探照灯有规律地扫过,光柱每一次掠过,所有人就趴伏在地,与焦黑的泥土融为一体。

到了铁路路基下,一个早已被山洪冲毁大半的砖石涵洞出现在眼前。洞口很小,勉强能容一人弯腰通过,里面漆黑一片,散发着淤泥和腐物的臭气。

王铁牛第一个钻进去探路。几分钟后,他低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安全,过来。”

队伍依次钻入。涵洞内部低矮潮湿,脚下是没膝的烂泥,头顶不时有水滴落。黑暗中,只能听见压抑的呼吸声和泥水搅动的轻响。

走到一半时,走在中间的“灵雀”突然停下,猛地按住自己的背包。

“怎么了?”身后的战士低声问。

“有东西……在响。”少年脸色煞白,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小铁盒——里面是陈锐从之前战斗中缴获的几件“灯塔”设备残骸。

此刻,铁盒正在微微震动,发出一种几乎听不见的、高频的嗡嗡声。

陈锐立刻示意所有人停下。他接过铁盒,打开,里面一块巴掌大的金属板——像是某种设备的外壳碎片——正散发着微弱的、淡蓝色的光。

光芒很有规律,一亮,一灭,如同呼吸。

“它在……感应什么。”陈锐低声说。他抬起头,看向涵洞深处无边的黑暗,一种莫名的不安攫住了他。

“快走。”他下令。

队伍加快了速度。终于,前方出现了微弱的天光——是出口。王铁牛第一个钻出去,警惕地观察四周,然后打了个安全的手势。

就在陈锐最后一个钻出涵洞,踏上铁路另一侧土地的瞬间——

怀里的金属板光芒骤然增强,变得滚烫!

几乎同时,远处传来日军巡逻队叽里呱啦的叫喊声和军犬的吠叫!探照灯光柱猛然转向这边!

“暴露了!跑!”陈锐低吼。

十五人如同受惊的鹿群,冲进铁路另一侧的高粱地。身后,子弹呼啸而来,打得高粱秆噼啪断裂。军犬的狂吠声越来越近。

“分开跑!老地方汇合!”陈锐边跑边下令。

队伍立刻分成三组,向不同方向散开。陈锐、王铁牛、“灵雀”和李水根一组,向着西南方向的一片丘陵狂奔。

跑了不知多久,枪声和狗吠终于被甩在身后。四人躲进一个干涸的河床,背靠着土崖剧烈喘息。

“妈的……怎么会暴露?”王铁牛抹了把脸上的汗,“咱们一点声音都没出!”

陈锐掏出那块已经恢复冰冷的金属板,脸色阴沉:“是这东西。它在接近某些东西时……会发出信号。”

“给谁发信号?”李水根问。

陈锐没有回答。他望向西南方向的群山,那里是“档案员”给出的坐标区域。

“接下来的路,”他收起金属板,“这东西不能带了。”

“可是——”

“没有可是。”陈锐打断,“除非想一路被追踪。”

他们在河床里埋掉了金属板和其他几件可疑的“灯塔”残骸,只留下最基本的电台和武器。第二天天亮后,他们伪装成逃难的灾民,混入了一支往南去的流民队伍。

流民有上百人,拖家带口,推着独轮车,挑着破筐。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神里只有麻木的绝望。陈锐四人混在其中,毫不显眼。

白天赶路,夜里在路边野地露宿。吃的是发霉的杂粮饼,喝的是浑浊的河水。路上,他们看到了更多战争的痕迹:被烧毁的村庄,无人收殓的尸骨,路边树上吊死的“汉奸”……

第十三天,他们进入河南境内。这里的日军统治更加严密,几乎每个路口都有检查站。流民队伍在一个叫“黑石口”的地方被拦住了。

把守关卡的是伪军,一个个歪戴着帽子,枪口对着手无寸铁的百姓。

“所有人,排队!检查良民证!”

陈锐四人根本没有良民证。王铁牛的手已经悄悄摸向藏在怀里的匕首,被陈锐用眼神制止。

轮到他们时,一个满脸横肉的伪军小队长斜着眼打量:“哪来的?”

“河北,逃难。”陈锐低着头,用带着河北口音的土话回答。

“良民证呢?”

“路上被土匪抢了……”

“抢了?”小队长冷笑,“我看你们像八路的探子!来人,搜身!”

几个伪军围上来。王铁牛的肌肉绷紧了。就在这时,后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几个伪军从流民队伍里拽出一个年轻女子,说她“像通缉犯”。

女子的家人哭喊着扑上去,被伪军用枪托砸倒。场面顿时大乱。

趁这机会,陈锐一拉王铁牛,四人迅速退入人群,然后猫着腰钻进路边的玉米地。

身后传来伪军的叫骂和枪声,但他们已经消失在青纱帐深处。

“这样不行。”当晚,在一个废弃的砖窑里过夜时,李水根忧心忡忡地说,“越往南,检查越严。咱们没有合法身份,寸步难行。”

陈锐沉默着,用树枝拨弄着篝火。火光在他脸上跳跃。

“需要新的身份。”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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