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帝血溅落忆往昔(1/2)
剧变的痛苦几乎将林尘的神志再次拖入深渊。冷入骨髓的寒气冻结着他污浊的血液,翻搅着衰败的五脏。
帝血记忆残片与那股冰冷至极的冻流彼此厮杀,两股力量竟在濒死之躯内达成诡异的共生。
他本能地爬向那滩早已凝结的、微带灵气的新鲜血污,抓了旁边断裂的碎瓷,用力刮取板结的褐紫血块。
将混杂着泥土香灰的血污碎片塞进嘴里,凭借最后求生意志拼命下咽。
腥臭苦涩中,一丝微弱暖流渗入四肢百骸,那枚帝血结晶仿佛吞噬了污秽,骤然爆发温凉金光……
他的生命之火微弱燃烧起来,眼神重新聚焦,前尘幻象如潮涌现——
冻结五脏、湮灭神魂的恐怖寒流刚刚席卷而过,将林尘最后一点意识之光几乎掐灭。剧痛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因这突如其来的寒流而剧烈冲突起来。仿佛在濒死的凡胎熔炉之内,点燃了两股性质迥异却又都霸道无比的神火!
那并非温暖的火,而是冰与恨的对撞。
一道,是万载冰封的星辰核心,空洞的死寂,欲将万物冻结归墟。
另一道,是滚烫灼魂的不甘狂焰,是仙帝陨落前最刻骨铭心的仇恨与屈辱。
“呃……嗬嗬……”林尘的身体弓得像一张拉到极限的朽弓,枯瘦筋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轻响,皮肤表面竟肉眼可见地凝结出一层细密寒霜,随即又被体内那股炽热到扭曲的恨意驱散,化作腾腾白气从毛孔溢出,在破庙凛冽的寒风中迅速消散。
两种力量在他这具残破的、介于死亡边缘的身躯内,进行着无声而惨烈的绞杀!冰冷的寒流要冻结一切,湮灭生机;那股源自真灵魂魄最深处的帝血烙印,则爆发出决绝的反弹,死也要在沉寂前留下燃烧的痕迹!
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和万年冰锥在他体内疯狂攒刺、搅拌!这种痛苦早已超越了凡人承受的极限。林尘的意志在无边的痛苦海啸中浮沉,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似乎都被撕裂成了两半,一半沉沦于万载冻狱,另一半则在焚魂业火中煎熬。
破庙外,寒鸦振翅的扑棱声,远处村落隐约传来的模糊狗吠,还有自己心脏微弱如风中残烛的搏动……一切声音似乎都在远去,又似乎放大了无数倍,扭曲成光怪陆离的噪音。
意识模糊的深渊就在眼前。
死亡的寂静正缓缓合拢帷幕。
不!
绝不能死!
一个源自灵魂最底层的咆哮,震动了这具濒临崩溃的躯壳!
宸渊!他是曾执掌诸天权柄的仙帝!即便真灵破碎,帝躯蒙尘,烙印在骨血里的那份属于强者的、永不言败的本能,也在最绝望的时刻,压倒了虚弱的求生意志,本能地爆发出来!
几乎是毫无意识的求生动作。林尘沾满污泥的手指颤抖着,僵硬得如同冻硬的枯枝,却爆发出蝼蚁求生的、骇人的力量,死死抠着冰冷泥地,拖拽着那几乎失去知觉的身体,一点一点,朝着残破神龛前方挪动。
他眼中燃烧着一种奇异的火焰,混乱,疯狂,却死死盯住神龛前不远处的地面——那片他之前呕血的地方。
原本暗红发黑的血迹早已冷却凝固,混着灰尘、泥土和枯草屑,结成了污秽的暗褐色板结层。然而,在那片污秽死寂的板结物深处,一丝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的、极淡极淡的灵气,如同濒死烛火的最末一点灯芯余烬,顽固地、极其缓慢地弥散着。
在常人眼中,那不过是肮脏的垃圾,令人作呕。但在林尘此刻那被求生本能和真灵执念共同驱动的混沌感知中,那片污血凝块,成了无边冻狱寒夜中唯一散发着微光的……食物源!
他的手指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刮擦,发出刺耳的沙沙声,留下一道道带着血痕的指印。终于挪到近前,冰冷僵硬的手指弯曲着,痉挛着,摸索着,碰到了神龛旁一块不知何年何月碎裂下来的陶碗瓷片。
瓷片边缘锋利如钝刀,沾满灰尘污秽。
他不管不顾,左手死死抓住那片污秽板结的血块边缘,右手捏紧那枚碎瓷片,用尽全力,开始刮、切!
碎瓷片切割着凝固血块,发出令人牙酸的、如同钝刀刮蹭朽木的摩擦声。一小块、一小块带着灰尘、草屑、泥土和各种秽物的暗紫色碎渣被刮了下来,散发着难以形容的腥臭腐烂气息。
林尘的眼睛因疯狂和剧痛而布满血丝,眼神空洞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偏执。他将那些混合着一切肮脏的碎块一股脑儿塞进嘴里。
腥!腐土的腥!血块陈旧的腥!混在一切污秽杂物之中,强烈地冲击着他本已濒临崩溃的味觉神经!
涩!如同吞下千百根细小的砂砾和木刺,刮擦着干裂出血的喉咙!
苦!那是泥土深处的腐烂味,混杂着帝血残留的、被极度稀释后残余的一丁点万古寂灭气息!
每一口下去,都像是在啃食泥土中死去的腐肉。胃袋剧烈痉挛抽搐,强烈的恶心感翻江倒海。然而求生的本能,以及那一点源自帝尊灵魂深处的桀骜,死死地压制着呕吐的欲望!不咽下去,就真的会死!咽下去,或许……或许有一线微渺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生机!
他紧闭着眼,瘦得嶙峋突出的喉结在布满污垢和汗水的颈部疯狂滑动,用全身每一块残存肌肉的力气,挤压着、逼迫着这些污秽不堪的“食物”,带着刮骨的刺痛,顺着干涸灼痛的食道向下,硬生生咽入那翻江倒海般的胃袋深处!
仿佛吞下了一团带着倒刺的寒冰与污泥。
剧烈的痉挛和恶心感几乎将他最后一点力气抽干。他蜷缩成一团,剧烈地干呕着,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一些酸苦的胆汁顺着嘴角淌下。
时间,在这濒死边缘的煎熬中仿佛被拉得无限漫长。每一秒都像是在用砂纸打磨着灵魂。意识在剧痛、冰冷、恶心、绝望中持续下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片刻,也许漫长如一纪元。就在那无边黑暗的意志沉沦即将触底的刹那——
嗡!
他咽下去的那堆污秽之物,在腹中最深处,被那微弱得近乎熄灭的帝血本源触碰到了!
奇迹,或者说,某种冥冥中早已注定的异变,于最污秽的绝地悍然发生!
那枚早已沉寂、裹挟着宸渊最后一丝本源力量与怨毒的帝血结晶,仿佛一个沉睡亿万年的无上生灵,被这凡间极致的污秽与腥臭猛地激怒了!一种源自生命最本源的、对污秽亵渎的纯粹愤怒与高傲,瞬间点燃了它残存的最后一点活性!
就像一颗微小的太阳,在肮脏污浊的泥沼深处,轰然爆发!
一股奇异的暖流,不,确切地说,是一种温良如水、却蕴藏着难以言喻高洁与强大生机的、温润如金玉般的光芒,骤然从他腹中迸裂而出!这光芒带着一种奇妙的清凉感,瞬间盖过了体内交缠的剧痛与冰冷寒流的侵蚀!
那光芒如此内蕴而精纯,并未透体而出照亮破庙的昏暗,但在林尘自己模糊的感官中,他仿佛看到自己枯槁衰败的躯体内,五脏六腑、百骸经络之中,瞬间流淌过一道清澈纯粹、璀璨如融金般的温润光流!
所过之处,之前那股冰冷死寂的寒流如同遇到沸汤的薄雪,瞬间消融退避,不再具有侵蚀意志的杀伤力!而体内的剧痛也被这股清亮温润的光芒抚平了焦躁,变得可以忍受。一种淡淡的、微弱的暖意开始渗透四肢百骸的麻木寒冷。
他那因冰冷和痛苦而蜷缩僵硬的身体猛地一松。一直如同被无形枷锁扼住的喉咙,终于能吐出一口稍微顺畅的气息。
破庙外呼啸的寒风声,神龛上蛛网的微颤,甚至地面爬过的微小虫豸摩擦泥尘的声音……从未如此清晰、如此有力地涌入耳中。仿佛一层隔绝天地的厚重幕布被突然掀开了一角。
破庙顶棚豁口漏下的黯淡光线,此刻在他视野中也变得层次分明起来,尘埃飞舞的轨迹似乎也清晰了几分。
眼皮艰难地抬起,那原本因伤重和冻馁而涣散、蒙着死灰的眼瞳里,一抹微弱却无比执拗的光,重新点燃了!虽然还很暗淡,却带着一种穿透迷雾的穿透力,以及……一种被尘封万载、骤然窥见一线天光般的……茫然与震惊!
生机如同星星火种,终于在那几乎彻底干涸的生命池塘底部,微弱却顽强地、重新燃烧了起来!
就在这生命之火重新点燃的瞬间,伴随着那股温凉流金的冲刷,那些深深烙印在真灵魂魄深处、因方才两股力量的激烈绞杀而彻底破碎的前尘记忆碎片,终于失去了所有的阻隔,如同决堤的洪水,伴随着撕裂灵魂般的剧痛,疯狂地倒灌而入,将意识彻底淹没!
这一次的冲击,比上一次的梦境更加清晰,更加完整,也更加……残酷得令人窒息!
不再是混乱的猩红碎片。
宸渊仙帝的视角!
高踞九天之上,俯瞰仙庭!亿万星河在仙庭周天流转,磅礴浩瀚的仙灵气机化作实质的祥云瑞霭,笼罩着这片万界拱卫、不朽不灭的至高殿堂。数不清的仙宫神阙悬浮于缥缈云海之间,金鳞耀日,鸾鹤翱翔。诸仙神将,威仪煊赫,拱卫着最中心那座巍峨耸立、撑起万界秩序、象征着诸天权柄本源的无上帝座——寰宇天座!
一切都那么熟悉,是他万载岁月俯瞰诸天的画面。然而此刻,那辉煌壮丽的仙庭画卷上,却被撕开了一道贯穿天地的狰狞裂痕!
这裂痕并非实体,而是某种权柄的崩塌,是规则的哀鸣!核心就在寰宇天座前方!
猩红的帝血泼洒在冰冷的玉石阶前,勾勒出刺眼的图画。那象征着“不朽”的九章帝服,金丝玉缕勾勒的无上威严图案,此刻大片大片地被那种至高无上、却正急速黯淡流失的血液浸透,化为凄厉的暗红。
力量正疯狂地从他胸口的巨大豁口中流逝。那不仅仅是仙元,更是维系万界、书写诸天规则的帝则本源!他能清晰地感知到,曾经如臂指使、覆盖诸天的磅礴意志,此刻如同被无数钝刀切割撕裂的罗网,正在寸寸崩断!
这力量的疯狂溃散,不仅源于胸口的恐怖贯穿伤,更源于刺穿他帝躯核心的那柄剑——戮神!
剑柄正紧握在一只手上。
那手骨节分明,带着修行无数纪元磨砺出的完美力量感,此刻却稳定得没有丝毫颤抖,亦没有丝毫眷恋,唯有纯粹的执行意志。
持剑者,身着天律星斗云纹仙官袍服,身躯挺拔如绝世神剑立于阶下。混乱的气流稍稍平息,露出了那副宸渊曾无比熟悉、此刻却陌生到心胆俱裂的脸庞。
玄胤!
剑仙之姿,道韵天成。但此刻那双本该澄澈明净、寄托着他这个师尊无尽期望的眸子深处,竟是一片冻结万古的寒潭!没有半分悲悯,没有丝毫愧疚,甚至连一丝属于生灵的情感涟漪都欠奉!只有纯粹到极致的、斩断一切的……冷冽与死寂!
那不是他认识的那个恭敬温厚的徒儿!那是被某种更恐怖意志驱使的冰冷傀儡!
更恐怖的画面随之冲击着宸渊的灵魂感知——不,此刻是林尘灵魂中被唤醒的帝尊视角!
在持剑的玄胤身后,并非空无一人。数道身影模糊,却散发着沛然仙威,静静屹立在玄胤身后的阴影之中!如同无声的雕像,又像早已在幕后布局亿万载的棋手。
其中一道身影尤为幽深难辨,通体笼罩在朦胧扭曲的时空迷雾中,看不真切形态,唯有一股宏大苍茫、视万物如刍狗的意志隐隐透出,弥漫在仙庭崩塌的规则哀鸣之上!
那是……天道本源的某种无情律令所投射出的、执行者般的冰冷影子?!宸渊的心脏(神识核心)被这难以想象的真相重锤狠狠击中!
“叛……徒?”宸渊想发出质问,但涌上喉头的只有腥甜的金色帝血。意识在急速沉沦。
而就在这时,惊变再生!
一道冰冷、怨毒、带着无边恨意,却又裹挟着某种奇异灼热疯狂的目光,如实质的刺针,狠狠扎进了宸渊最后的感知视野!
目光的来源并非那些冰冷的执行者。
就在那混乱的仙庭大殿边缘,在一根被狂暴力量撕裂、摇摇欲坠的蟠龙金柱的阴影之后!一道雪白纤细的身影孤零零地站着,宛如被世界遗弃的一片寒霜。
是慕霜华!他新收不过百年、天赋卓绝却性情冷僻寡言的小徒儿!
她身上那件象征亲传弟子的流云冰绡衫被残余剑气割裂,渗出丝丝血色,却浑然不顾。她整个身体都在剧烈地颤抖着,像风中即将折断的细竹,几乎支撑不住。
但那双眼睛!那双原本应该清冷如雪山寒潭的眼眸,此刻正死死地、死死地钉在被戮神剑钉死在天座上的宸渊!那里面翻涌着的疯狂情绪,几乎要将这片毁灭的仙庭点燃!
恨!对眼前惨烈景象的滔天恨意!那恨意并非指向叛乱的玄胤,反而更像是……针对宸渊本身?!如同被最珍视之物、最崇高的信仰在眼前瞬间粉碎后,滋生的扭曲恨意!
然而,在那刻骨的恨意之下,是更深的、令人灵魂冻结的灼热疯狂!
眷恋!绝望的、偏执的、如同溺水者抓向最后一根虚幻稻草的炽热眷恋!
两种截然相反却都浓郁到极致的情感在她眼眸中疯狂碰撞、撕裂!她苍白的嘴唇无声地嗫嚅着,似乎想嘶喊什么,但喉咙像是被无形的命运之手扼住,发不出丝毫声音。唯有那眼中几乎要流出血泪的、对宸渊这个师尊存在的疯狂执念,穿透了混乱的时空,如同濒死前最后一声无声的呐喊,狠狠烙印在宸渊那正在崩碎的魂魄最深处!强烈到让他这个濒死的帝尊都感到一阵心悸的扭曲!
‘……死……也要……’
宸渊的意识彻底沉入了无边的黑暗。那是永恒的死寂。
“啊——!”
现实破庙中,林尘猛地从神龛冰冷的泥地上弹了起来!仿佛溺水者骤然脱困,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吸入冰冷的空气,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剧烈疼痛,但他浑不在意。
他像一头受惊又凶悍的小兽,蜷缩在墙角,布满淤青和干涸血污的小脸上肌肉剧烈抽搐着,写满了惊魂未定和难以置信的骇然。
那双刚刚被温润金光点燃了些许生机的眼睛里,此刻如同经历了亿万次的崩碎与重组,翻涌着无法言说的惊涛骇浪!冰冷、痛苦、茫然、滔天的恨意……还有那道贯穿整个灵魂的、冰寒柱石后那双扭曲疯狂、充满毁灭性痴念的眼眸!
慕霜华!
玄胤!
还有那道冰冷投射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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