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首映礼与其后的风波(1/2)
翌日,九月三日,下午三点。
威尼斯电影节主竞赛单元,《十七岁的单车》官方首映场,电影宫最大的“萨尔维”厅。
能容纳千人的放映厅座无虚席。
前排坐着电影节评审团成员、选片人、各国重要影评人及媒体代表。
中后部则是购票入场的普通观众、影迷以及其他电影界人士。
沈易带着张漫玉、蓝洁英、刘德桦等,坐在靠前侧方的预留位置。
灯光暗下,银幕亮起,影片开场——
灰蒙蒙的北方城市天空,逼仄的胡同,自行车铃铛的脆响,以及少年们追逐单车的脚步……
一股浓郁而独特的东方市井生活气息,透过精准的镜头语言,瞬间抓住了观众。
没有华丽的技巧炫耀,没有煽情的音乐铺陈,沈易的导演风格呈现出一种冷静、克制却又充满力量的写实主义美学。
他将摄影机的“眼睛”近乎残酷地贴近人物的生活,捕捉那些汗渍、尘灰、窘迫的衣着和渴望的眼神。
张漫玉饰演的“潇潇”第一次出现在镜头里时,那份清瘦身形中蕴含的倔强与眼底深藏的卑微向往,瞬间让许多资深影评人坐直了身体。
这个女孩的表演没有“演”的痕迹,她仿佛就是从那个灰扑扑的胡同里走出来的灵魂。
当影片进行到中段,潇潇隔着教室窗户长久凝望沈易饰演的“他”时,那个长达近一分钟、几乎没有台词的特写镜头,将她内心翻涌的爱慕、憧憬、自卑与绝望的清醒,展现得淋漓尽致。
放映厅里鸦雀无声,只有胶片转动和人物细微的呼吸声。
许多观众,尤其是那些来自文化背景迥异国度的观众,或许不完全理解那个特定时代的社会语境。
但“求而不得”的青春悸动、“阶级鸿沟”下的无力感、“梦想与现实”的残酷碰撞——
这些人类共通的情感,透过张漫玉那双会说话的眼睛,跨越了语言和文化的屏障,直击人心。
蓝洁英饰演的“红琴”则提供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女性形象。
她的美更外放、更野性,带着底层少女不服输的尖锐生命力。
她与潇潇在天台的冲突戏,两人之间复杂的情谊、嫉妒与最终的理解,表演极具张力。
刘德桦和梁佳辉饰演的两位少年,围绕单车的争夺、打架、最终的和解,则将男性在青春期关于尊严、友谊和懵懂责任的成长阵痛,刻画得真实可信。
吴梦达饰演的小卖部老板,如同定海神针,用几个寥寥的镜头,就立起了一个有血有肉、市侩又温情的底层小人物形象,为影片增添了厚重的现实质感。
影片结尾,秋日校园里,潇潇与“他”并肩却疏离地走着,前方是骑着崭新单车的少年载着女孩欢笑着掠过,路边是默默修着破旧单车的另一个少年……
没有大团圆,没有明确的答案,只有一种带着缺憾的、向时光和现实妥协的平静。
画外音响起,影片在一种淡淡的、挥之不去的忧伤与释然交织的余韵中结束。
字幕升起。
放映厅内,一片寂静持续了足足五六秒钟。
然后,掌声如同潮水般,从各个角落响起,最初有些迟疑,迅速变得热烈、持久。
许多观众边鼓掌边擦拭眼角,影评人之间开始低声、快速地交换意见,不少人看向沈易和演员们的方向,眼神中充满了赞许和探究。
首映,成功了。
这不是一部依靠猎奇东方风情或宏大叙事取胜的电影,它凭借对普通人青春记忆深处共情的精准挖掘、对演员表演极致的雕琢、以及导演沉稳自信的作者风格,赢得了挑剔的威尼斯观众第一轮的认可。
张漫玉紧紧抓着座椅扶手,直到掌声响起,她才仿佛从潇潇的灵魂中抽离,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蓝洁英也激动地捂住了嘴,看向沈易。
沈易面色平静,只是微微颔首,向四周鼓掌的观众致意。
但他的眼神深处,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这只是第一步。
掌声稍歇,主持人宣布进入观众问答环节。
瞬间,无数手臂举起。
第一个问题来自一位意大利资深影评人:
“沈导演,祝贺您。影片对青春和阶级的描写如此冷静甚至残酷,却最终导向一种温和的接纳。
这是您对华夏青年命运的某种总结吗?”
沈易接过话筒,用流利的英语回答,语气从容:
“谢谢。这部电影并非试图总结一个时代或一代人的命运。
它更像是一面镜子,映照出在特定环境下,个体面对欲望、尊严和情感时,所做出的那些微小却重要的选择。
‘接纳’或许不是对命运的屈服,而是在认清现实边界后,一种更有力量的重新出发。
无论是潇潇、红琴,还是那两个男孩,他们最终都带着那个夏天的记忆,走向了各自的人生。
青春的意义,有时就在于经历本身,无论甜蜜或苦涩。”
回答既避开了敏感的政治解读,又升华了影片的人文内核,赢得了不少点头。
紧接着,一位法国《电影手册》的记者将问题抛向张漫玉:
“张小姐,你的表演令人惊叹,尤其是眼神。
你是如何理解并进入‘潇潇’这个内心如此复杂角色的?导演对你提出了怎样的要求?”
张漫玉有些紧张,看了一眼沈易,得到鼓励的眼神后,她用还带着口音但足够清晰的英语,认真地回答:
“谢谢。理解潇潇……我想,最重要的是感受她的‘孤独’和‘渴望’。
她像一株在石头缝里努力生长的小草,看得见阳光,却摸不到。
沈导演帮助我找到了这种感受……他让我相信,我就是潇潇,我的每一次呼吸、每一个眼神,都要属于她。
他要求真实,极致的真实,不能有丝毫的表演痕迹。”
她的回答朴实却真诚,提到沈易时的依赖与敬佩溢于言表,配合着她清纯动人的东方面孔,赢得了不少好感。
随后的问题涉及影片的摄影风格、音乐运用、时代背景等,沈易、摄影师都一一得体应对。
整个问答环节气氛热烈而专业,剧组的表现赢得了媒体和影评人的进一步尊重。
首映结束后的当晚,电影节官方举办的晚宴上,《十七岁的单车》成了热议话题之一。
沈易穿梭于各界名流之间,与他昨晚接触过的选片人、影评人、以及新结识的欧洲发行商深入交谈。
他敏锐地察觉到,影片的口碑正在迅速发酵。
法国最大独立发行公司“高蒙”的一位高层,在与他碰杯时直言:
“沈先生,这部电影在艺术性和商业潜力之间找到了一个奇妙的平衡点。我们很有兴趣谈谈欧洲大陆的发行权。”
德国一家专注于艺术电影的电视台代表也表达了购买播映权的意向。
更为重要的是,几位有影响力的影评人在公开场合给予了积极评价。
英国《卫报》的资深影评人在宴会厅角落对同行说:
“一部来自东方的、令人心碎的青春诗篇。
导演的掌控力和女主角的表演,都达到了大师级水准。是本届金狮奖的有力竞争者。”
……
威尼斯电影节主竞赛单元放映后的夜晚,从来不只是电影艺术的清谈会,更是一场没有硝烟、却关乎奖项、声誉与未来资源的隐形战场。
放映结束后的二天,沈易就化身成了一只辛勤的小蜜蜂,迅速而低调地穿梭于电影节核心的社交网络之中。
他的第一站,是电影宫附近一家历史悠久的咖啡馆,这里常是资深影评人和选片人小憩交流的据点。
沈易“偶遇”了英国《卫报》那位给予影片高度评价的资深影评人理查德·科林斯。
两人端着浓缩咖啡,站在临水的窗边。
“科林斯先生,感谢您的肯定。”沈易开门见山,语气真诚而不过分热络,“尤其是您提到‘普世的青春成长主题’,这恰恰是我试图跨越文化隔阂,与所有观众沟通的核心。”
理查德·科林斯是个严肃但乐于探讨电影本质的老派文人,他扶了扶眼镜:
“沈导演,你的影片确实触动了我。那种青春的‘苦涩’与‘接纳’,让我想起了自己的一些往事。
这在如今过于甜腻或尖锐的青春叙事中,显得尤为珍贵。”
“您说得对。”沈易顺势引导,“青春的魅力,或许正在于它的不完美和无法重来。
我们追逐梦想,撞上现实,学会妥协,最终带着伤痕与记忆成长。
这不是某个国家或时代的特有故事,而是每个人或多或少都要经历的‘成人礼’。
影片中的单车、渴望、失落,只是这种普遍情感的东方注脚。”
这番交流,既是对影评人观点的肯定和深化,也巧妙地输出了沈易希望强调的影片“普世性”。
不久后,在理查德·科林斯当晚发回《卫报》的补充短评中,便着重强调了“影片以东方意象包裹的,是关于梦想、现实与自我和解的永恒青春寓言,其情感内核足以令任何文化背景的观众动容”。
紧接着,沈易又与两位以擅长社会分析和意识形态解读闻名的法国《世界报》影评人、以及一位德国左翼电影刊物的主编,出现在了同一个由某欧洲电影基金会举办的小型酒会上。
在与他们的交谈中,沈易的侧重点则有所不同。
当德国主编提及影片中“物质的贫瘠与精神的渴望”形成的张力时,沈易沉吟道:
“您观察得很敏锐。单车在影片中,确实不止是青春的象征。
在特定的社会图景下,它代表了一种‘稀缺资源’,是通往更好生活、更高社会认同的微小却切实的阶梯。
少女们对那位来自更开放、更富裕环境的青年的朦胧向往,可以解读为对‘另一种可能性’、对‘资本’所代表的力量与自由的无意识憧憬。
而有趣的是,那位青年本身,也困在自己的世界里,或许也在追求着某种更抽象、更难以企及的‘资本’——比如纯粹的爱情,或精神的归宿。
这种层层递进的‘渴望’结构,或许能折射出某种社会流动中的普遍心态。”
这番带有社会学和阶级分析视角的解读,立刻引起了这几位以思想深度见长的影评人的浓厚兴趣。
它赋予了影片超越青春故事的更复杂的社会隐喻层面。
第二天,相关的评论文章中便出现了这样的论述:
“《十七岁的单车》巧妙地以一辆单车为棱镜,折射出特定环境下物质与精神的双重匮乏,以及个体对‘资本’的多层次渴望与被困,其社会寓言性质令人深思。”
与此同时,沈易也并未忽视与评审团成员保持恰当而有益的接触。
在一个相对私密的、由电影节某赞助商举办的古典音乐欣赏沙龙里,沈易“恰好”坐在了评审团中那位以关注电影人文精神和表演细腻度着称的意大利女演员旁边。
他们没有直接谈论竞赛影片,而是从正在演奏的曲子,聊到艺术表达中“克制”与“爆发”的平衡,再自然过渡到电影表演。
沈易提及了指导张漫玉时,如何要求她“将巨大的情感风暴压缩在静水深流的表面之下”,以及这种东方美学中的“含蓄之力”。
那位女演员显然对此深有感触,交谈甚欢。
这种基于专业艺术理念的共鸣,往往比直接推销影片更能留下深刻而积极的印象。
……
在沈易于威尼斯娴熟地进行着这些高端而隐形的“舆论引导”与“人际润滑”时,香江的关三也根据沈易的远程指令,协同部分团队,开始行动。
他们迅速将威尼斯首映后几家权威媒体的正面短评、尤其是那些突出影片艺术价值和普世情感的段落,翻译整理,通过《华人日报》和亚洲电视的新闻频道、娱乐频道滚动发布。
这日上午,在电影宫附近的咖啡馆,沈易正与一位北美独立发行商洽谈时,蓝洁英面色凝重地快步走来,俯身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沈易眼神一凝,对那位发行商说了声“抱歉,有点急事”,便起身与蓝洁英走到一旁。
“怎么回事?”
“刚刚收到的消息。”蓝洁英压低声音,“《南华日报》和《快报》今天刊登了评论文章,质疑《十七岁的单车》在威尼斯的入围和好评,是‘用金钱和关系运作的结果’。”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愤怒,“文章影射您利用与伊丽莎白·泰勒等国际名流的关系,为影片‘镀金’。
还暗示影片内容‘刻意迎合西方评委对东方的刻板想象’,是‘出卖民族伤痛换取国际奖项’。”
沈易听完,脸上并无太多意外。
“终于来了。”他淡淡道,“树大招风。我们在威尼斯出风头,自然会有人坐不住。查清楚是谁在背后推动了吗?”
“还在查。但这两家报纸的背景……一向复杂,与英资、某些本地财团,甚至……南湾方面,都有些说不清的关系。”蓝洁英谨慎地说。
“意料之中。”沈易思忖片刻,“不用急着公开反驳。
先让关叔在《华人日报》和亚洲电视发几篇正面影评和威尼斯专业媒体的赞誉汇总,用事实说话。
同时,让我们在欧洲合作的公关公司,联络几家有分量的国际电影杂志,做深度访谈和导演阐述,把影片的创作理念和艺术追求讲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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