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片场暴君(1/2)

沈易一行抵达燕京,六月的暑气已随着蝉鸣阵阵升腾。

不同于香江的繁华喧嚣,燕京的胡同里沉淀着厚重的岁月感,灰墙黛瓦,老槐树的枝桠伸向铅灰色的天空,空气中飘散着煤烟和早点摊的烟火气。

这正是沈易为《十七岁单车》选择的,最具时代烙印和真实质感的舞台。

在燕京电影制片厂领导的热情安排下,剧组很快安顿下来。

沈易没有过多休息,立刻带领核心演员刘德桦、梁佳辉、张漫玉、蓝洁英,以及饰演小卖部老板的吴梦达,深入选定的胡同片区,开始了紧锣密鼓的拍摄。

片场之上,沈易褪去了香江巨子的光环,展现出他作为导演的绝对权威和对艺术的极致追求。

他不再是那个在晚宴上谈笑风生、掌控全局的沈先生,而是一个对每一个镜头、每一句台词、甚至演员每一个细微表情都要求精准的“暴君”。

一个为了呈现心目中完美画面而近乎苛刻的匠人。

他深知刘德桦、梁佳辉、张漫玉、蓝洁英四人虽已在香江崭露头角,但演技尚显青涩,尤其要演绎出大陆特定年代背景下少年的窘迫、执拗、以及少女们压抑又炽热的心事,对他们来说是全新的挑战。

刘德桦需要演出角色对单车的极度渴望得到满足后的狂喜,以及发现车可能是“脏货”时的惊疑、愤怒和最终为了尊严而战的倔强。

沈易一遍遍让他重复推着崭新单车的动作,要求他脸上的笑容从纯粹的喜悦,逐渐过渡到“心虚”和“不确定”。

“德桦,你的眼神!车是你的命,刚得到它时,那种光要亮得像火!

但想到它可能来路不正,那火苗要‘噗’地一下被风吹得摇晃,不是熄灭,是摇晃!懂吗?恐惧和占有欲在打架!”

沈易的声音在暖风中清晰无比,他亲自示范那个眼神的变化,精准得让刘德桦心头一震,默默点头,再试。

梁佳辉饰演的角色更复杂,底层挣扎的戾气、对不公的愤懑、对红琴那种同病相怜又不敢靠近的卑微爱慕,都需要层次。

沈易着重打磨他与刘德桦对峙的几场戏。

“佳辉,你不是在演一个简单的‘坏人’。

你偷车,是因为你觉得这个车原本就是你的!

你跟德桦打架,不是恨他,是恨这个让你不得不偷的命运!

打的时候,要有那种‘豁出去’的绝望感,拳头是硬的,但眼神里要有委屈!”

沈易甚至让梁佳辉回忆自己早年经历过的困顿时刻,去激发那种真实的情绪。

张漫玉的难点在于“静水流深”。戏份被强化后,她要承载更多对沈易角色那份无望仰慕的内心戏,以及最终的“妥协式”结合带来的复杂心绪。

沈易要求她将情绪内化。

“漫玉,潇潇看‘他’的眼神,不能是直白的爱慕。

是仰望,是憧憬,是一种把他当成‘远方’的寄托。

你靠近他时,身体语言要带着小心翼翼的敬畏和一点点自我压抑的卑微。

最后的结局,你得到他,但你的眼神里要有一丝了然和淡淡的哀伤,那是明白自己永远无法完全拥有他灵魂的清醒。”

沈易让她反复看监视器里的回放,指出哪一帧的眼神还不够“透彻”。

蓝洁英的角色泼辣、倔强,带着底层少女的野性和生命力。

蓝洁英本身的娇憨气质需要突破。沈易着重训练她的肢体语言和爆发力。

“阿英,红琴不是淑女!她走路要带风,说话要脆,骂人要狠!

她喜欢那个‘富家子’,但她的喜欢是带着刺的,是不服输的!

你瞪梁佳辉那个角色时,眼神要像刀子,但偶尔闪过对他处境的同情,要快,要藏得深!”

沈易甚至会让她在开拍前先原地跑跳几下,把那股子“野”劲提上来。

整个拍摄过程,沈易如同一个精密仪器的操控者。

他几乎全程守在监视器后,或者亲自走到演员身边示范。

一个简单的推车镜头,为了拍出少年心爱之物被夺走的惶急和无助,他可以让刘德桦在狭窄的胡同里反复奔跑十几次,直到捕捉到衣角被风吹起、汗水混着尘土划过脸颊、眼神里那抹绝望和不服输的瞬间。

他对光影、构图、演员走位的要求近乎偏执,每一个镜头都在他脑海中预演过无数遍,现场只是将“想象”一丝不苟地复现出来。

在这群被沈易“折磨”得够呛的年轻人中,吴梦达饰演的小卖部老板成了片场的一股清流,也成了年轻演员们仰望的标杆。

他的戏份不算最多,但每一次出场,都精准而充满生活气息。

他不需要沈易过多的指导,只需沈易简单描述场景和人物状态,他就能立刻进入角色。

那份市侩——算计着每一分钱利润;

那份温情——看到梁佳辉饰演的少年饿肚子,偷偷塞给他一个冷馒头时欲言又止的复杂表情;

那份底层小人物的狡黠和无奈——被少年们赊账时的又气又笑……都被吴梦达演绎得入木三分。

他仿佛就是那个胡同里真实存在的小店老板。

他的表演自然、流畅,毫无雕琢痕迹,与年轻演员们有时略显紧绷或用力的状态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的存在,像一根定海神针,稳稳地锚定了影片的市井基调和真实感。

吴梦达对沈易的感激溢于言表。

他比任何人都珍惜这次机会。

片场休息时,他常默默观察沈易指导其他演员,眼神里充满敬佩。

轮到他自己上场时,他总是提前很久就位,反复揣摩台词和动作,哪怕只是一个背影镜头也力求完美。

他用自己的专业和敬业,无声地回报着沈易的信任。

……

对张漫玉饰演的潇潇而言,拍摄进入了一个尤为艰难的阶段。

她的戏份核心在于对沈易饰演的年轻富二代那份深沉而无望的爱慕。

这爱慕,并非炽热外放,而是静水流深,是仰望星空的卑微,是明知不可为而心向往之的绝望。

它需要一种极度内敛却又极具穿透力的表达方式——眼神。

其中一场关键戏,潇潇站在教室窗外,透过斑驳的玻璃,长久地凝视着教室内的沈易。

没有台词,只有眼神。

沈易的要求近乎残酷,他需要这个眼神承载少女情怀的纯真悸动,对广阔世界的向往,对个人魅力无法抗拒的吸引,以及最核心的——

一种清醒认知到阶级鸿沟与情感无望后,深埋心底的哀伤与认命。

“卡!”

“卡!”

“卡!”

重复了十几次。

每一次重来,沈易的声音都通过对讲机传来:

“漫玉,不对。你的眼神太‘实’了,像在看一个具体的情人。

潇潇看的不是‘他’这个人,是她想象中的、代表一切美好可能的‘符号’。

要飘渺一点,带着憧憬的光晕。”

“又错了。光有憧憬不够,你的眼底深处要有东西沉下去,是那种‘我知道我永远够不着’的自卑。不是怨恨,是认命的哀伤。”

“还是不对。你的身体太紧绷了,放松!

让那种绝望感从你微微下垂的肩膀、从你无意识抠着窗框的手指里流露出来,眼神反而是相对平静的,像一潭深不见底的静水。”

沈易的指导,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一层层剥开潇潇的内心,也一层层剥开张漫玉作为演员的防御。

她感到自己仿佛被剥光了置于冰天雪地之中,灵魂深处属于潇潇的那部分被沈易无情地翻检、剖析、再重塑。

巨大的挫败感和精神压力让她濒临崩溃。

在一次尤其严厉的“卡”之后,张漫玉终于支撑不住。

她猛地转身,快步走向一条无人注意的狭窄岔巷,背对着片场的方向,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抽动起来。

泪水无声地滑落,不是因为委屈,而是角色带来的巨大痛苦和无法达到导演要求的绝望感彻底淹没了她。

沈易沉默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巷口。

他没有立刻跟过去,只是挥手示意全场静默等待。

几分钟后,他放下对讲机,独自一人走了过去。

张漫玉听到脚步声,没有回头,只是用力抹了一把脸,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对不起,沈生,我……我找不到……”

沈易没有安慰,甚至没有靠近。他站在几步之外,声音低沉清晰:

“张漫玉,看着我。”

张漫玉身体一僵,缓缓转过身,泪眼婆娑地看向他。

沈易的目光深邃,仿佛能看透她灵魂深处。

“记住,潇潇的爱,本质上是她对自己贫瘠青春的一次盛大逃亡。

她爱的不是那个具体的人,她爱的是他背后那个她无法触及的世界——

新的广阔天地、得体的谈吐、跑车的轰鸣、私人俱乐部的雪茄味、随手签支票的漫不经心、干净的白衬衫所代表的体面生活。

她把他当成了逃离眼前逼仄胡同的唯一窗口。

她凝望他,就像凝望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所以,你看着我时,不要想我是沈易。

把你所有对‘远方’的渴望、对‘另一种人生’的向往,都投射过来!

但同时,你心里要无比清醒:这扇窗,对你永远是关闭的。

你的眼神里,要有光,那是憧憬;更要有沉向深渊的暗流,那是绝望的清醒。这种矛盾,才是潇潇。”

这番话,如同黑暗中的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张漫玉心中所有的迷雾。

沈易不仅精准地剖析了角色,更像一把钥匙,打开了通往潇潇灵魂深处的大门。

他并非在指导表演,而是在引导她“成为”潇潇。

她想起了在鹰国求学时,那个看似体面却充满压抑的家庭,经历的苦涩童年。

她想起了在学校里,因为东方面孔和内向性格所遭遇的若有若无的排挤,她就像个透明的边缘人。

她不止一次地想要逃离,逃离那种被定义、被忽视的命运。

但和潇潇一样,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卑微的小人物,没有倾国倾城的容貌,没有显赫的家世,没有任何足以让她瞬间摆脱困境的“出众之处”。

她像被困在一条拥挤窒息的胡同里,看得见头顶那片狭窄的天空,却找不到走出去的路。

但同时,她心里也燃烧着一团火,一个渴望——她渴望获得令人瞩目的成就,渴望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渴望被看见,被认可,被记住。

之前,这个目标是模糊的,它可能是一纸文凭,可能是一份安稳的工作。

但后来,在加入易辉之后,她忽然明白了。

那个目标,就是电影。

电影,就如同这部影片中沈易饰演的那个转学生,代表着远方、光芒和无限的可能性。

而她现实中的生活,那些压迫、排挤和无力感,就是这条她正站在其中的、拥挤窒息的胡同!

她要通过电影,这个造梦的艺术,抵达她现实中无法触及的彼岸,在那里获得属于她的成就与尊严。

“我明白了。”她抬起头,看向沈易,眼神里之前的迷茫和委屈已然褪去。

当她重新走回镜头前,站在那扇象征性的窗前时,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不再是紧张和迷茫,而是一种近乎献祭般的沉静。

镜头推近,对准她的眼睛。

这一次,她的眼神不再聚焦于沈易饰演的“富二代”个体。

她的目光悠远,仿佛穿透了教室的墙壁,望向了无尽的远方。

那目光里有少女最纯真的向往,像初春融化的雪水般清澈。

但更深邃处,却沉淀着一种近乎宿命般的哀伤——一种对自身命运界限的清醒认知,一种对无望之爱的温柔殉葬感。

没有夸张的表情,没有多余的动作,仅凭这一双眼睛,她便道尽了潇潇一生的悲喜与无奈。

监视器后,沈易久久没有说话。

最终,他缓缓吐出一个字:“过。”

全场寂静,随即爆发出压抑的掌声。

刘德桦、梁佳辉、蓝洁英都看呆了,他们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顶级导演如何“点石成金”,也震撼于张漫玉在极限压力下爆发出的惊人蜕变。

这场戏的通过,如同在沈易与张漫玉之间接通了一道无形的、高压的电流。

戏内,他们是求而不得的同学,那份压抑的情感在沈易的精准“雕刻”下,达到了令人心碎的写实高度。

戏外,他们是彼此成就的导演与演员。

张漫玉对沈易的观感发生了质变。

那不再仅仅是对老板或导演的敬畏,更掺杂了难以言喻的崇拜与悸动。

沈易在她心中,已然超越了导演的身份,成为了那个能将她从表演的泥沼中拔擢出来、赋予她角色灵魂的“造物主”。

而沈易,看着监视器里那个由他一手引导、最终绽放出如此耀眼光芒的张漫玉,心中也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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