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林清霞与钟处红的意难平(2/2)
她几乎是有些僵硬地伸出手,接过了那封信。
信封上,是范柳原那熟悉而有力的笔迹。
老仆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人,和那封仿佛带着香江气息的信。
她坐在那里,盯着信封看了许久,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光滑的纸面,仿佛在确认这不是一场幻觉。
终于,她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又夹杂着巨大恐惧的复杂心情,小心翼翼地拆开了信封。
信纸展开。范柳原的字迹跃然纸上。
内容大致如下:流苏,姑苏一别,已近月余。
香江天气尚好,维多利亚港风平浪静,只是少了你的身影,总觉得这繁华也缺了几分颜色。
每每想起你在白家……心中甚是挂念。
此地虽非桃源,但至少尚能容人喘息。
若你在家中觉得烦闷窒息,难以自处……香江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这里,或许能成为你暂时的避风港。
若觉家中烦闷,可随时来港。一切有我。随信附上来港船票。柳原字。
白流苏捏着信纸的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信纸的边缘被她无意识中捏出了深深的褶皱。
她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如同打翻了五味瓶:
微弱的暖意与触动,在最绝望的深渊里,这封信像一束微光,照了进来。
他记得她!他在挂念她!
那“避风港”三个字,像带着魔力,瞬间击中了她内心最深的渴望。
逃离这个冰冷的家,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指责和屈辱!
一丝难以言喻的、被人在乎的暖意,极其微弱却又真实地从冰冷的心底升腾起来。
香江的繁华、自由的气息、范柳原那带着强势的保护姿态……
这一切在信中描绘的图景,与她此刻身处的绝望泥沼形成了天堂与地狱般的对比!
她几乎能闻到香江潮湿温暖的空气,看到维多利亚港璀璨的灯火!
一个声音在心底疯狂呐喊:去吧!离开这里!去那个“避风港”!那里有他许诺的一切!
然而,这渴望刚刚燃起,便被冰冷的现实和根深蒂固的原则狠狠浇灭!
“一切有我”——多么动听,又多么残酷的承诺!
这哪里是避风港?这分明是温柔的陷阱!
抓住这根稻草,就意味着彻底放弃她坚守的底线,将自己完全交托给他,成为他豢养的金丝雀,一个名副其实的、依附于他、没有名分的“情妇”!
这与她在家人眼中、在世人唾弃中那“给当给男人上”的“淫妇”有何区别?!
巨大的屈辱感和自我厌恶感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
她感觉自己被撕裂了!
一边是逃离地狱、抓住温暖的诱惑。
一边是跳入另一个名为“依附”的深渊、彻底丧失自我的恐惧!
内心的激烈交战让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时,眼中已蓄满了泪水。
她死死地攥紧了手中的信纸,仿佛要将这带来希望又带来绝望的纸张揉碎。
滚烫的泪珠终于挣脱了束缚,大颗大颗地、无声地滴落下来,重重地砸在脆弱的信纸上,迅速晕开,模糊了“一切有我”那几个力透纸背的字迹。
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只有眼泪无声滑落。
最终,所有的挣扎、渴望、痛苦、屈辱……仿佛都在这一刻被耗尽了。
她紧攥的手指,一点点、极其缓慢地松开了。
被泪水打湿、揉皱的信纸无力地垂落在她的膝上。
她抬起头,望向窗外那更加深沉的暮色,眼神中的光芒彻底熄灭。
一声极轻的叹息,如同游丝般从她唇间逸出,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
那叹息里,是彻底的认命。
不是认了白家的命,而是认了她终究无法抗拒这封“救命稻草”的命,认了她或许终将走上那条她曾经最不屑、最恐惧的道路的命。
她知道,她输了。不是输给范柳原,而是输给了这残酷的现实。
输给了自己内心对温暖和安宁的渴望。
这封来自香江的信,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白流苏的防线,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她做出了决定,一个痛苦却似乎别无选择决定。
“cut!”许安华的声音带着巨大的赞叹响起。
“……好!太好了!处红!就是这个层次!
从触动到渴望,到挣扎痛苦,最后那声叹息……
把白流苏被逼到绝境、防线崩溃前的最后一步,演得入骨三分!完美!”
监视器后,许安华甚至擦了擦眼角。
钟处红不仅仅是在演白流苏,她是在用自己这段时间所经历的、来自现实和戏内的双重绝望,祭献给了这个角色。
这场戏,将成为《倾城之恋》最震撼人心的片段之一。
九月底的香江,暑热未消,空气中弥漫着海风的咸湿与都市的喧嚣。
《倾城之恋》剧组结束了在姑苏长达数月的拍摄,大队人马风尘仆仆地返回香江,进行最后的收尾工作。
沈易几乎与剧组同时从大陆返回。
他先见了导演许安华,在剪辑室里仔细观看了在姑苏拍摄的、尤其是白流苏经历家庭压力和收到信后决定返回香江的那些关键戏份。
监视器里,钟处红将白流苏那种绝望、挣扎、最终认命般的疲惫演绎得淋漓尽致,每一个眼神都充满了故事感。
“阿红这次……真是脱胎换骨了。”许安华在一旁感叹,“她把白流苏的魂给演出来了。”
沈易默默点头,目光深沉。
看完片子,他走出剪辑室,正好在走廊遇见了刚刚化好妆、准备进行最后阶段拍摄的钟处红。
将近一个月不见,沈易第一眼就察觉到她的变化。
她清瘦了不少,下巴尖了,眼眶下有些淡淡的阴影,使得那双原本野性灵动的眼眸,此刻却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忧郁和沉静。
她穿着简单的戏服便装,站在那里,不像以前那样带着灼人的生命力,反而像一株被风雨洗礼过的兰花,安静,却带着一种倔强的脆弱感。
“阿红。”沈易开口,声音比平时柔和了些,“你清瘦了。”
钟处红闻声抬起头,看到沈易的瞬间,眼神有片刻的恍惚。
将近一月的分离,戏里戏外的情感纠缠,让她此刻见到他,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仿佛她真的就是那个历经磨难、最终不得不向命运低头的白流苏,而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她爱恨交织、无法摆脱的范柳原。
她看着沈易熟悉又陌生的脸庞,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两人从相识到现在的点点滴滴。
香江公寓的甜蜜与难堪,片场的严格与点拨,姑苏的疏离与流言,还有那封如同救命稻草又如同枷锁的信……
甜蜜与伤害交织,如同最深刻的烙印。
她知道,这些感觉将永远留在她的心里,不会随着岁月流逝而轻易消除。
而她更悲哀地发现,经过这一切,她的心似乎再也难以容下另一个男人。
不知是演戏太深入了戏,还是早已被沈易灌下了独门的迷魂汤,她有一种清晰的预感。
她与沈易之间,绝不会就这么简单地结束。命运的丝线,早已将他们紧紧缠绕。
“沈生。”她轻声回应,语气平静,听不出太多情绪,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那份沉默与安静,与从前那个热烈如火的“阿红”判若两人。
沈易敏锐地感受到了她气质上的转变,这种内敛的、带着伤痕的沉静,反而比从前的野性更添了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便与她擦肩而过,走向片场。
剧组休息一天后,最后的拍摄正式开始。
剧情承接白流苏下定决心,再次返回香江。
拍摄开始。
门被轻轻推开,白流苏站在门口,风尘仆仆,脸上带着一路的疲惫和一种认命后的平静。
范柳原显然早已接到消息,就站在客厅中央,穿着舒适的睡袍,手里拿着一杯酒,似乎等待已久。
四目相对。
空气中仿佛有看不见的电流窜过。
没有激烈的言语,没有刻意的寒暄。
两人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眼神交织着太多复杂难言的情绪——
思念、渴望、无奈、妥协,以及一种“终于到了这一步”的宿命感。
那是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暧昧,几乎要让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
对视了片刻,范柳原缓缓放下酒杯,一步步走向白流苏。
他的脚步很慢,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感。
走到她面前,他停下,目光依旧锁住她的眼睛。
然后,他伸出手,没有一丝犹豫,将她轻轻地、却坚定地拥入了怀中。
白流苏的身体先是僵硬了一下,象征性地挣扎了微不可查的一瞬,随即便软了下来。
她闭上眼睛,将脸埋在他的肩头,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也仿佛终于向命运投降。
范柳原感受到她的顺从,低下头,准确地捕捉到了她的唇。
这是一个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的吻。
它不再是挑逗或试探,而是带着一种确认、占有和尘埃落定的意味。
温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缠绵中透着最终的征服。
一吻终了,范柳原打横将她抱起,走向卧室。
白流苏没有惊呼,没有抗拒,只是将手臂环上了他的脖颈,将脸更深地埋进他的胸膛,任由他抱着自己,走向那个象征着关系彻底改变的私密空间。
镜头没有直接跟进卧室,而是停留在门外,暗示着里面即将发生的一切。
随后,剧组又补拍了几个含蓄而唯美的床戏镜头,用以象征两人关系的最终确立。
通过这些镜头,证明白流苏终于彻底屈服,接受了范柳原的安排。
她这次重返香江,便是心甘情愿地,做了他的情妇。
一场倾城之恋,在战火尚未真正燃起之前,先以这样一种无奈又必然的方式,尘埃落定。
而戏外,当沈易与钟处红完成这些亲密戏份后,两人之间的气氛也发生了微妙而不可逆的变化。
那道横亘在现实与戏剧之间的界限,变得越来越模糊。
钟处红知道,有些选择,一旦做出,便再也无法回头。
而她与沈易的故事,也随着剧中范柳原与白流苏关系的落定,翻开了崭新而又注定复杂的一页。
现在,这部影片,只剩最后的反转与升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