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渠声初沸,诺影渐稠(2/2)
林羽翻到那页,箭头的末端标着个“浅”字,旁边画着株知水草,叶片往土里弯了弯——是在说前面的渠底变浅了。他想起昨日水流冲起的碎石,“说不定有石头挡住了。”
周伯往箭头的方向走了几步,突然停住脚,用脚踢了踢渠底,果然踢到块硬东西。影用铁锹挖开泥土,露出块半埋的青石,石面上的凿痕还很清晰,是最早的守诺者留下的,其中道刻痕里嵌着根红丝,与守诺令上的红丝同质。
“是‘拦路石’。”老人用撬棍把石头撬开,石底的泥土里露出个小布包,布上绣的墨兰图案已经褪色,但红丝绳还很结实,“他们当年挖到这儿,把石头当记号埋了,想告诉后人‘从旁边走’。”
(六)
未时的云影在渠水上流动。林羽把青石挪到渠岸,石面朝上的瞬间,阳光照得凿痕里的红丝发亮,竟在地面投出个小小的星图,是北斗七星的勺柄,正指着谷外的方向。“是新的路标。”他突然觉得这些石头比任何文字都靠谱,“不管过多少年,只要太阳照着,它就会指路。”
影解开布包,里面掉出半截木尺、块缺角的陶片,还有张泛黄的纸,纸上用炭笔写着行字:“渠过浅滩,需垫七石,石取七村,方得安稳。”字迹的倾斜角度与古老竹简上的一致,是最早的守诺者的笔迹。
“难怪要七村的土,”周伯捡起陶片,片上的兰花纹与李兰村的墨兰圃图案相同,“连垫渠的石头都得认祖归宗。”
林羽往浅滩的位置走,渠底果然比别处浅了半尺,水流过这里时明显变缓,带着的碎石都沉在了滩上。他想起谷里的七块巨石,每块都带着不同村落的印记——李兰村的石上长着墨兰,赵建国村的石上有凿痕,林羽村的石上缠着槐树根。
“得去搬石头了。”他指着谷口的方向,“墨蝶肯定在那儿等着,它知道哪块石头该垫在哪。”
影抱着拓荒偶往谷口跑,陶偶的冰珠眼睛突然对着天空亮了亮,林羽抬头看,发现只墨蝶正从云里钻出来,翅膀上的星纹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正往七块巨石的方向飞。“它在带路!”影的声音里带着雀跃,像个找到新游戏的孩子。
(七)
申时的阳光把谷口的巨石晒得发烫。林羽摸着李兰村的那块石,石缝里的墨兰开得正盛,花瓣上的露珠掉进渠水时,竟在水面拼出个“稳”字。他用铁锹撬动石头,发现石底缠着些银亮的丝,是引丝根,根须的尽头连着赵建国村的巨石,像串在一起的珠子。
“七块石本就是连在一块儿的。”周伯擦了擦汗,“最早的守诺者当年没搬动,是想等七村的人合力来搬。”
影正费力地推赵建国村的巨石,拓荒偶的铁锹往石上的凿痕里插,凿痕突然“咔”地裂开细缝,渗出些清水,把石头泡得软了些。“它在帮忙!”影的脸憋得通红,石头终于动了动,滚进渠里的浅滩时,正好垫平了最浅的地方。
林羽把林羽村的巨石推过去,石上的槐树根掉进水里,竟在渠底长出新枝,枝桠缠着其他石头,像给垫石编了个防护网。“根连在一块儿,就不会被水冲跑了。”他看着新枝抽出的嫩芽,突然觉得这些石头不再是死物,是渠水的骨头,是活的。
七块石头刚垫好,墨蝶就从天上飞下来,翅膀扫过渠水,水面立刻泛起涟漪,将石头的影子连成片,在滩上拼出个完整的“诺”字。守诺册突然自动翻开,纸页上的渠道路线图里,浅滩的位置多了七个小点,与七块石头的位置完全对应。
(八)
酉时的余晖把渠水染成了橙红色。林羽坐在垫石上,看着水流过浅滩,变得平稳了许多,银渠虫在石头间钻来钻去,把沉在滩上的碎石都拖走了,像在清理河道。周伯往渠里撒了把知水草的种子,种子遇水就发芽,在石头缝里长出新叶,叶片上的水珠映着晚霞,像缀了层金粉。
“该回穿石穴了。”老人拍了拍林羽的肩,“墨蝶在泉眼等着呢,它肯定带了新消息。”
往回走时,影突然指着渠岸的泥土,那里的银渠虫排出些银亮的粪便,在地面拼出串脚印,是他们三人的形状,脚印的尽头,隐约能看见谷外的林地,像在预示明天的路。“虫子在画路线图。”影蹲下来数脚印,“我们的脚印后面,还有好多小脚印,是七村的人吧?”
林羽想起守诺册上的插画,七村的人扛着工具往谷里走,脚印在渠边连成串。他把银渠虫的粪便轻轻扫进渠里,水流带着它们往洼地淌,像在给明天的路撒路标。
回到泉眼时,水面的墨蝶影子已经等了很久,翅膀边缘的光晕里,浮出谷外林地的轮廓,其中片最密的林子,树影竟与矿洞的引星网重合。周伯往泉里扔了块今日垫渠的石头碎片,水面突然浮出行字:“林中有石,石中有渠,渠通九脉,脉连七村。”
“明天该进林子了。”林羽合上守诺册,封皮的金线比昨日更亮,像吸足了渠水的光,“墨蝶说林子里有老渠的痕迹。”
影抱着拓荒偶坐在泉边,陶偶的冰珠眼睛映着泉面的林影,偶的指尖在地上画着圈,是个“九”字。林羽数了数守诺册的空白页,正好还剩九十八章,突然明白“九脉”不是指九条渠,是指未完的路还很长,像九连环,一环套一环,得慢慢来。
入夜后的泉眼泛着淡淡的光,渠水流动的声音像支没唱完的歌谣,在谷里回荡。林羽躺在草铺里,听着周伯给影讲最早的守诺者如何找水源,老人的声音混着泉声、虫鸣,像首自然的催眠曲。他知道,明天进林子的路不会好走,说不定有更硬的石头、更密的根须,但只要渠水还在流,墨蝶还在飞,守诺册的空白页就会被慢慢填满——用脚印,用渠声,用一代又一代人“续”下去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