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是否可以成为证人(2/2)
他抬起手背抹了把脸,泪水却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往下淌,打湿了胸前的道袍:“最后……我还是动了笔。把‘东方祥瑞初现’改成了‘妖星犯宫,主旱’。就这一笔,把吉兆改成了凶兆,把本该护佑的光明,生生扭成了杀人的利器。”
傅承愈放在膝上的手缓缓握成拳,指节相碰的轻响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晰。他想起七岁那年的秋祭,祭坛下的火把把夜空烧得通红,他被侍卫从方嬷嬷怀里夺走,死死按在观礼台的柱子上,眼睁睁看着母妃被人拖拽着走向祭台中央。那些人说她是妖妃转世,说大旱是因她而起,要将她活活烧死献祭。母妃回头望他时,鬓边的珠花在火光里闪了闪,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活下去”。直到烈焰吞没那抹素白的身影,他的指甲还深深嵌在掌心的皮肉里。
“改了记录的那天晚上,我就开始做噩梦。”秦老道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肩膀剧烈地耸动着,“梦见东方的祥瑞变成流火,一颗一颗砸在祭坛上;梦见先皇后在火里望着我,眼神里没有恨,只有悲悯,那眼神比任何斥责都让我难受。”
他忽然站起身,踉跄着往三清殿后面走,边走边说:“我知道这事瞒不住。当年收了那笔钱,就像在脖子上套了根绳,这些年日日被吊着,既盼着你来,又怕你来。如今你真的来了,我反倒……反倒觉得松快了。”
片刻后,他抱着一个落满灰尘的木匣子回来,把匣子往石桌上一放,“咔哒”一声打开锁扣。里面没有星象草稿,只有一叠叠泛黄的信纸,用不同的封蜡封着,最上面压着一张泛黄的纸条,边角已经磨损。
“这些都是密信。”秦老道指着那些信纸,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是这些年我跟那人的往来书信。他总来问我当年的事有没有露风声,问我是否还记得该怎么回话,我每一封都留着。最上面这张,就是当年他让我改星象时写的纸条,一字一句都在上面。”
傅承愈伸手拿起那张纸条,指尖触到粗糙的麻纸,上面用炭笔写着几行字,笔迹潦草却字字刺眼:“速改星象为妖星犯宫,主后宫妖孽致旱,事成另有重谢。”他的指腹在那几行字上反复摩挲,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眼眶却异常清明,像是淬了冰的寒潭。
“殿下,”秦老道“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花白的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我知道我罪该万死。当年贪财枉法,害得先皇后蒙冤受辱,害得殿下亲眼见亲母赴死。若殿下要报仇,老道绝不还手;若殿下要翻案,老道愿意做证人,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哪怕是被千刀万剐,我都认!”
顾非晚看着跪在地上的老人,看着他花白的头发和佝偻的脊背,心里五味杂陈。她转头看向傅承愈,见他正低头翻看着那些密信,侧脸在晨光里显得格外冷硬,唯有翻动信纸的指尖,微微泛着颤抖的红。
傅承愈将那些密信和纸条仔细收好,放进木匣锁好,然后弯腰扶起秦老道。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比刚才多了几分彻骨的寒意:“道长起来吧。你欠的,不是我的原谅,是我母妃在烈火里烧尽的冤屈。”
秦老道被他扶起来时,还在不住地抹泪:“是是是,老道明白。只要能还先皇后一个清白,老道什么都愿意做。”
傅承愈抱着木匣,转身看向院外。晨光已经升高了些,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地上,映出斑驳的光影。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今日多谢道长。这些东西,我先收下了。至于该算的账,一笔都不会少。”
秦老道连连点头:“殿下尽管安排,老道随时听候差遣。”
顾非晚看着傅承愈怀里的木匣,又看了看秦老道红肿的眼睛,忽然觉得这清晨的风里,藏着的不是破晓的清亮,而是一场即将来临的、裹挟着血与火的风暴。她知道,从这一刻起,那些被烈火掩埋了多年的真相,终将随着这些密信重见天日,而所有欠下的债,都要在阳光下一一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