趾高气扬：春秋风云里的傲慢与沉沦（1/2）

一、典故出处：从史事记载到成语定型

“趾高气扬” 作为汉语中描绘傲慢神态的经典成语，其源头可追溯至春秋时期的历史事件，核心记载见于《左传?桓公十三年》与《史记?郑世家》，经过后世文献的不断引用与提炼，最终形成了我们今日熟知的固定表述。

《左传?桓公十三年》是这一典故的最早文字载体。书中记载了春秋时期楚国与绞国、郧国等诸侯国的军事交锋，其中详细描述了楚国将领屈瑕的行为：“十三年春，楚屈瑕伐罗，斗伯比送之。还，谓其御曰：‘莫敖必败。举趾高，心不固矣。’” 这里的 “举趾高” 即 “趾高” 的雏形，“心不固” 则点出了傲慢心态带来的后果。《左传》作为儒家经典 “十三经” 之一，是中国第一部叙事完备的编年体史书，其记载的真实性与权威性为典故奠定了历史基础。

西汉司马迁编撰的《史记?郑世家》对这一事件进行了补充与演绎，将 “举趾高” 与 “气扬” 结合，使表达更具画面感：“楚伐罗，屈瑕骄，不为备。斗伯比曰：‘莫敖必败，举趾高，心不固，气益扬，必无备，故败。’” 此处的 “气益扬” 与 “举趾高” 形成呼应，完整呈现了 “趾高气扬” 的核心意象 —— 行为上昂首阔步，心态上傲慢自满。

而 “趾高气扬” 作为完整成语的定型，始于唐代。唐代文学家令狐德棻编撰的《周书?萧大圜传》中首次出现 “趾高气扬” 的完整表述：“一旦爵禄崇厚，位望通显，便趾高气扬，不可一世。” 此后，这一成语被广泛收录于历代辞书与文献中，如宋代《太平广记》、明代《增广贤文》、清代《康熙字典》等，其含义与用法逐渐固定，成为描绘人因得志而傲慢自大的常用成语。

从语言演变来看，“趾高气扬” 属于并列结构成语，“趾高” 与 “气扬” 互为补充：“趾高” 指脚步高昂、昂首阔步的外在神态，“气扬” 指意气风发、傲慢自满的内在心态，二者结合，生动刻画了人因地位、成就等因素而目中无人的状态。其近义词有 “得意忘形”“不可一世”“目中无人” 等，但 “趾高气扬” 更强调 “神态与心态合一” 的傲慢，比其他成语更具画面感与针对性；反义词则有 “谦虚谨慎”“低调内敛”“虚怀若谷” 等，形成鲜明的价值对比。

这一典故之所以能跨越千年流传不衰，核心在于它精准捕捉了人性中 “傲慢致败” 的普遍规律。从春秋时期的军事将领到现代社会的普通人，“趾高气扬” 的心态往往伴随着疏忽、轻敌与脱离实际，最终导致失败，这种警示意义使其成为跨越时代的文化符号，深刻影响着中国人的价值观念与行为准则。

二、核心释义：从外在神态到内在心性的解读

“趾高气扬” 的字面意思是脚步高昂、意气飞扬，形容人因取得一定成就、地位或权势而傲慢自大、目中无人的样子。但这一成语的深层内涵，远不止于表面的神态描绘，而是包含了 “外在行为”“内在心态”“价值指向” 三个相互关联的层面，折射出人性的复杂与世事的规律。

（一）外在行为：“趾高” 的姿态隐喻

“趾高” 即脚步抬高、昂首阔步，这一外在行为并非单纯的肢体动作，而是一种姿态隐喻。它传递出的是一种 “高人一等” 的心理暗示 —— 通过抬高身体姿态，在物理空间上与他人拉开距离，进而在心理层面确立自身的优越感。

在现实生活中，“趾高” 的行为表现形式多样：可能是与人交谈时双目望天、不屑一顾；可能是行走时步伐急促而张扬，不顾及他人；可能是在公共场合大声喧哗、颐指气使，以彰显自己的存在感。这种行为的本质，是通过外在的姿态炫耀，弥补内心对 “自身价值” 的不确定，或是通过压制他人来获得心理满足。

春秋时期的屈瑕，在率军伐罗时 “举趾高”，正是这种行为的典型体现。作为楚国的莫敖（相当于卿爵，地位尊贵），他因之前战功赫赫而变得傲慢，行军途中不听取下属建议，甚至下令 “谏者有刑”，其 “趾高” 的姿态不仅疏远了将士，更掩盖了军事部署上的漏洞，为最终的失败埋下了隐患。

（二）内在心态：“气扬” 的傲慢本质

“气扬” 即意气风发、傲慢自满，这是 “趾高气扬” 的核心内涵，也是导致失败的根本原因。这里的 “气” 指的是人的意气、心气，“扬” 则是过度膨胀、失控的状态。

“气扬” 的心态具有三个典型特征：一是盲目自信，对自身能力与局势判断出现偏差，认为自己无所不能，忽视潜在的风险与问题；二是轻视他人，将他人的建议与警示视为对自己的冒犯，不屑于听取不同意见，陷入 “信息茧房”；三是得意忘形，被暂时的成功冲昏头脑，忘记了初心与底线，做出不符合身份与局势的决策。

屈瑕的 “气扬”，体现在他对斗伯比的警示置若罔闻。斗伯比作为楚国的贤臣，在屈瑕出兵前就看出其傲慢心态，建议楚武王增派军队，但屈瑕却认为自己 “伐绞之役，全师而还”，足以应对罗国，这种盲目自信让他放弃了必要的军事准备，最终在罗国与卢戎国的联军夹击下惨败。

（三）价值指向：傲慢致败的永恒警示

“趾高气扬” 的核心价值指向，是 “傲慢必败” 的人生哲理。这一成语并非单纯的贬义形容词，而是通过对 “趾高” 与 “气扬” 的批判，传递出 “谦虚谨慎、戒骄戒躁” 的价值追求。

在中国传统文化中，“谦” 一直被视为重要的道德品质。《周易》中有 “谦谦君子，卑以自牧也” 的说法，强调君子要以谦逊的态度修养自身；《论语》中孔子提出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倡导谦逊好学的精神；明代思想家王阳明也强调 “人生大病，只是一‘傲’字”，将傲慢视为人生的最大障碍。

“趾高气扬” 所描绘的状态，正是对 “谦” 的背离。它警示人们：无论取得多大的成就、拥有多高的地位，都不能被傲慢冲昏头脑。一时的成功往往源于多种因素的综合作用，而非个人的绝对强大，只有保持谦虚的心态，正视自身的不足，听取他人的意见，才能规避风险、持续进步；反之，若陷入 “趾高气扬” 的状态，必然会因疏忽、轻敌而遭遇失败。

在现代社会，这一价值指向依然具有强烈的现实意义。无论是个人的成长、企业的发展，还是国家的治理，“趾高气扬” 的心态都会导致决策失误、脱离实际。而那些能够保持谦虚、戒骄戒躁的个人与组织，往往能够在复杂的环境中稳步前行，实现长远的发展。

三、故事描述：春秋战场下的傲慢悲歌

要真正理解 “趾高气扬” 的典故内涵，就必须回到春秋时期的历史现场，跟随楚国将领屈瑕的人生轨迹，感受他从战功赫赫到兵败自缢的悲剧，体会 “傲慢” 二字如何改写一个人的命运与一个国家的战局。

（一）时代背景：春秋乱世的诸侯争霸

“趾高气扬” 的故事发生在春秋早期（公元前 700 年左右），这是一个礼崩乐坏、诸侯争霸的时代。周天子的权威日渐衰落，各诸侯国为了争夺土地、人口与霸权，相互攻伐、结盟，局势错综复杂。

当时的楚国，正处于崛起阶段。楚国地处南方，与中原诸侯国相比，文化习俗有所不同，被中原各国视为 “蛮夷”，但楚国凭借强大的军事力量与灵活的外交策略，不断向北方扩张，先后征服了周边的多个小国，成为南方的强国。而罗国则是楚国周边的一个小国（位于今湖北省宜城市境内），虽然国力较弱，但凭借有利的地理位置与周边国家的联合，成为楚国扩张道路上的一个障碍。

公元前 700 年，楚国已经征服了绞国等小国，士气正盛。楚武王熊通雄心勃勃，想要进一步扩大疆域，巩固自己的霸权，于是决定出兵攻打罗国。而担任这次伐罗主帅的，正是楚国的莫敖屈瑕。

屈瑕是楚国的贵族，出身名门，且颇有军事才能。在此之前，他曾率领楚军攻打绞国，凭借出色的战术指挥，大败绞军，为楚国立下了赫赫战功。正是这场胜利，让屈瑕逐渐变得骄傲自满，也为他后来的失败埋下了伏笔。

（二）战前征兆：斗伯比的远见与警示

公元前 700 年春天，楚军集结完毕，准备出征罗国。屈瑕作为主帅，意气风发地率领大军出发。楚国的贤臣斗伯比前来送行，看着屈瑕率军远去的背影，脸上露出了忧虑的神色。

斗伯比是楚国的元老，历经多场战事，深谙 “骄兵必败” 的道理。他注意到，屈瑕在送行时，脚步抬高、昂首阔步，神色傲慢，完全没有将罗国放在眼里。更让斗伯比担忧的是，屈瑕在军事部署上过于草率，没有充分考虑罗国的抵抗与周边国家的反应，只是一味地追求速战速决。

送走屈瑕后，斗伯比立刻返回宫中，求见楚武王。他对楚武王说：“大王，莫敖此次伐罗，必然会失败。我今日送行时，见他举趾高，心不固矣。他因为之前伐绞有功，便变得骄傲自满，轻视敌人，这样的军队，怎能不败呢？”

楚武王听后，不以为然地说：“屈瑕刚刚大败绞军，士气正盛，罗国不过是个小国，何足惧哉？”

斗伯比连忙解释道：“大王有所不知。胜败不在于国家大小，而在于军心与准备。屈瑕如今骄傲轻敌，必然会放松警惕，不做充分准备；将士们在他的影响下，也会变得懈怠。而罗国虽然弱小，但为了自保，必然会拼死抵抗，甚至可能联合周边的卢戎国等共同对抗楚军。如此一来，楚军腹背受敌，胜算渺茫啊！”

斗伯比建议楚武王立刻增派军队，支援屈瑕，同时提醒屈瑕保持谨慎，做好应对突发情况的准备。楚武王虽然半信半疑，但出于对斗伯比的信任，还是同意了增派军队的建议，并派使者火速追赶屈瑕，传达自己的命令。

（三）趾高气扬：屈瑕的傲慢与独断

此时的屈瑕，正率领楚军一路向北进军。沿途的百姓夹道欢送，将士们也个个士气高昂，这让屈瑕的骄傲情绪更加膨胀。他坐在战车上，昂首挺胸，对身边的副将说：“伐绞之役，我军不费吹灰之力便大获全胜，罗国不过是个弹丸小国，此次出征，必然是马到成功。等我凯旋，大王定会对我加官进爵！”

副将有些担忧地说：“莫敖，罗国虽小，但地形复杂，且听闻卢戎国与罗国往来密切，我们是否应该派人侦查一下，做好应对联军的准备？”

屈瑕听后，脸色一沉，不屑地说：“小小罗国，还敢联合他人？简直是自不量力！我军兵强马壮，难道还怕他们不成？你不必多言，只需按照我的命令行军即可。”

为了防止有人再敢提出不同意见，屈瑕竟然下令：“军中敢谏者有刑！” 这道命令一出，将士们都噤若寒蝉，再也没有人敢提醒他注意风险。

不久后，楚武王派来的使者赶上了楚军，传达了增兵与谨慎行军的命令。但屈瑕此时已经完全被傲慢冲昏了头脑，他认为楚武王是多此一举，竟然拒绝了增兵的建议，还对使者说：“请回禀大王，我军士气正盛，足以攻克罗国，无需增兵。等我捷报传来，大王自然会明白我的实力。”

使者无奈，只能返回楚国复命。而屈瑕则继续率领楚军，以傲慢的姿态向罗国进军。他不仅没有做任何侦查工作，甚至连军队的阵型都没有好好整顿，将士们在他的影响下，也变得懈怠起来，行军速度越来越慢，纪律也越来越松散。

（四）兵败荒谷：傲慢的代价与悲剧结局

楚军的一举一动，很快就传到了罗国国君的耳中。罗国国君知道自己国力较弱，单凭一己之力无法对抗楚军，于是立刻派使者前往卢戎国，请求结盟抗楚。卢戎国国君深知 “唇亡齿寒” 的道理，同意了罗国的请求，两国迅速组成联军，准备迎击楚军。

联军仔细分析了楚军的情况，发现屈瑕傲慢轻敌、军纪松散，于是决定采取 “诱敌深入、伏击歼灭” 的战术。他们故意示弱，让楚军轻易地进入了罗国境内，然后在楚军必经的荒谷（今湖北省宜城市西南）设下埋伏。

当屈瑕率领楚军进入荒谷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荒谷两侧山势陡峭，道路狭窄，楚军只能排成一字长蛇阵缓慢前进。就在楚军走到谷中腹地时，突然听到一声炮响，两侧山坡上顿时杀出无数联军士兵，箭雨如注，滚石、擂木纷纷落下。

楚军毫无防备，顿时陷入一片混乱。将士们惊慌失措，四处逃窜，根本无法组织有效的抵抗。屈瑕此时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但为时已晚。他试图指挥军队突围，但由于军纪松散，将士们各自为战，根本不听从他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