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人间,不值得(1/2)

黔西南的深秋,寒意裹着细雨,把基层诊疗点的玻璃窗蒙上了一层薄雾。江辰坐在诊疗室的桌前,指尖捏着一支冰冷的钢笔,笔尖悬在病历本上空,却迟迟没有落下。窗外,枯黄的树叶被风吹得簌簌作响,像极了昨晚那个患儿微弱的呼吸声。

“还在想?”苏烈端着两杯热姜茶走进来,把其中一杯放在江辰面前,杯壁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却暖不透江辰眼底的寒凉。他的肩膀还带着上次洪水中留下的隐痛,动作幅度大了会牵扯着疼,却还是习惯性地把茶推得离江辰更近一些。

江辰没有抬头,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想不通。我们拼了三天三夜,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他父母却因为怕花钱,偷偷把他带走了。”

他说的是前天接诊的患儿小宇,三岁,患的是先天性胆道闭锁合并肝硬化,已经到了必须肝移植的阶段。团队好不容易联系到合适的肝源,申请了公益救助,甚至苏烈和江辰都自掏腰包垫付了部分术前检查费,可就在手术前一晚,小宇的父母趁着夜色,带着孩子消失了,只留下一张纸条:“谢谢医生,我们没钱,也不想再让孩子遭罪了。”

“基层就是这样,”苏烈靠着桌子坐下,姜茶的热气氤氲了他的眉眼,“不是所有努力都有结果,也不是所有善良都能被回应。”他见过太多这样的无奈,有因为贫困放弃治疗的,有因为迷信拒绝手术的,有因为误解中途离开的,可每次看到江辰这副模样,他心里还是像被针扎一样疼。

江辰终于抬起头,精致的脸上满是疲惫,眼底的红血丝清晰可见:“我们当医生,是为了救死扶伤,可有时候,连让患者相信我们、给我们一个救人的机会都做不到。苏烈,你说,我们做的这一切,到底值得吗?”

他想起自己放弃海外的高薪和顶尖资源,来到这偏远的基层,以为能用技术改变些什么,可现实却一次次给了他沉重的打击。小宇的病情,只要做了肝移植,存活率能达到80%,可就因为“没钱”两个字,所有的希望都成了泡影。

“不值得。”江辰轻声说,语气里带着前所未有的绝望,“人间,好像真的不值得。”

苏烈的心猛地一沉。他认识的江辰,骄傲、自信,哪怕遇到再大的手术难题,眼里都带着光,可现在,这束光熄灭了,只剩下一片死寂的黑暗。他想反驳,想安慰,却发现所有的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就在这时,诊疗点的电话突然响了,打破了这压抑的沉默。林溪接起电话,脸色瞬间变得凝重:“好,我们立刻过去!”挂了电话,她看向苏烈和江辰:“青山村,一位老人突发脑出血,情况危急!”

苏烈立刻站起身,抓起急救箱:“走!”他看了一眼还愣在原地的江辰,伸手拉了他一把,“不管值不值得,有人在等我们救,我们就不能停下。”

江辰被他拉得一个踉跄,看着苏烈坚毅的背影,心里那片死寂的黑暗里,似乎透出了一丝微弱的光。他没有说话,默默抓起白大褂,跟了上去。

山路泥泞湿滑,细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苏烈开车,江辰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荒凉景色,心里五味杂陈。他想起小宇那双清澈的眼睛,想起他父母绝望的眼神,想起自己在手术台上熬过的一个又一个通宵,突然觉得无比讽刺。

“江辰,”苏烈突然开口,打破了车厢里的沉默,“我刚当医生的时候,在青石镇义诊,遇到过一个产妇,难产,大出血,当时条件比现在还艰苦,连止血钳都是生锈的。我和陈远志医生,徒手给她接生,按压了三个小时,胳膊都抬不起来了,最后产妇和孩子都保住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后来我问陈远志,这么苦,这么累,有时候还不被理解,值得吗?他告诉我,值得不值得,不是看别人,是看自己。你救了一个人,就是给了他一次重新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机会,这就够了。”

江辰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窗外,雨水打在玻璃上,模糊了外面的景象,也模糊了他的视线。

赶到青山村时,老人已经昏迷不醒,躺在冰冷的土炕上,嘴角歪斜,右侧肢体完全不能活动。“血压190\/110mmhg,心率105次\/分,瞳孔不等大,是急性脑出血!”林溪快速测量完生命体征,报出数据,语气急促。

“立刻做床旁超声,定位出血点!”苏烈的声音沉稳有力,“江辰,你负责微创引流,我来稳定患者体位,林溪,准备器械和止血药物!”

江辰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杂念,穿上手术服,拿起微创探头。熟悉的触感让他稍微冷静了一些,指尖的动作依旧精准。超声屏幕上,老人的颅内出血点清晰可见,出血量约40ml,必须立刻引流,否则会压迫脑组织,导致脑疝。

“穿刺点定位完毕,深度3cm,角度45度!”江辰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只是眼底依旧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

苏烈紧紧固定着老人的头部,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他能感受到江辰的手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内心的挣扎。“相信自己,”苏烈轻声说,“你是最好的医生,这个老人需要你。”

江辰的动作一顿,转头看向苏烈。昏暗的灯光下,苏烈的眼神坚定而真诚,像一束光,照亮了他内心的黑暗。他深吸一口气,重新专注于手术,穿刺针精准地刺入老人的颅内,暗红色的血液顺着引流管缓缓流出。

手术进行得很顺利,老人的生命体征渐渐稳定,意识也开始恢复。当老人缓缓睁开眼睛,轻声说了一句“谢谢”时,江辰的心里突然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有欣慰,有疲惫,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触动。

回到诊疗点时,已经是深夜。细雨停了,月亮透过云层,洒下清冷的光辉。江辰坐在院子里,手里拿着那杯早已凉透的姜茶,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

苏烈走过来,坐在他身边,递给他一瓶啤酒:“喝点?”

江辰接过啤酒,没有打开,只是紧紧握在手里。“苏烈,”他轻声说,“你说,我们救了这个老人,可他以后的生活怎么办?他没有子女,只有一个远房侄子,未必会好好照顾他。我们今天救了他,明天他可能还是会因为无人照料,再次陷入困境。”

“那我们也不能见死不救。”苏烈打开啤酒,喝了一大口,“我们是医生,不是神,能做的就是在当下,尽我们所能,救每一个能救的人。至于以后,我们无法掌控,但至少,我们给了他一个机会,一个看看明天太阳的机会。”

他顿了顿,转头看向江辰:“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一起救的那个先天性肝胆胰肠四联畸形的患儿吗?现在他已经上幼儿园了,上次我去黔西南,看到他在院子里跑,笑得特别开心。还有陈默,现在成了我们的技术顾问,帮我们优化了很多微创设备。这些,不都是我们努力的意义吗?”

江辰的心里一动。他想起那个患儿康复时,他父母感激涕零的样子;想起陈默拿着设备模型,眼里满是期待的样子;想起那些被他们救治过的患者,送来的一面面锦旗,一句句道谢。这些画面,像一颗颗星星,在他心里渐渐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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