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君子之仇不隔夜（1/2）

云川乡的黎明总是比海城来得更早，也更纯粹。

没有摩天大楼遮挡，第一缕晨曦如同最精纯的金色颜料毫无保留地泼洒在这片刚刚从沉睡中苏醒的红土地上。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混杂着青草的涩味和一种名为希望的芬芳。

在这片曾经被定义为国家级贫困的土地上，一片巨大的山坳被夷为平地，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热火朝天的钢铁森林。

“轰隆隆——！”

数十台巨大的推土机如同史前巨兽，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它们的履带碾过土地，留下深刻而又坚定的印记。高耸的塔吊长臂挥舞，精准地吊起一捆捆闪烁着寒光的钢筋，仿佛在为一头即将诞生的巨兽搭建骨架。搅拌车的轰鸣声、切割机的尖啸声、工人们沙哑却充满力量的号子声……所有声音交织在一起，汇成了一首粗粝却又激昂的交响曲。

这里，是茁壮集团的新生之地。

不远处临时搭建的板房办公室里，苏壮正坐在唯一一张掉漆的铁皮桌后，姿势随意得像是在自家的后院。他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手里捧着一个印着“云川乡人民政府赠”字样的巨大搪瓷缸子，正滋溜滋溜地喝着里面泡得几乎成了茶膏的浓茶。那茶叶是乡政府送的土产，苦涩，但回甘凶猛，像极了人生。

他的目光穿过简陋的窗户，落在外面那片喧嚣的工地上。那些挥汗如雨的工人们，黝黑的脸上虽然写满了疲惫，但眼神里却燃烧着一团火。那是对未来的憧憬，是对翻倍待遇的欣喜，更是对那个以雷霆之势将他们从绝望深渊中捞起，用真金白银砸碎所有不安的年轻老板的崇拜与信赖。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一阵风卷了进来，带着工地的尘土味。

老金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如同铁塔般沉默的周强。

“苏董。”老金将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放在了苏壮面前的桌子上。

“都……查清楚了。”

苏壮没有立刻去碰那个文件袋。他只是将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老金那张憔悴的脸上，平静地说道：“喝口水，慢慢说。”

老金摇了摇头，他现在没有心情喝任何东西。他拉开一张折叠椅坐下，那椅子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薛乡长那边，动用了我们无法想象的关系，直接从京城的更高层级介入。我们这边，也按照您的吩咐请了国际上最好的私家侦探团队k&r。两条线索互为印证，都指向了同一个人。”

他从文件袋里抽出了第一份文件，推到苏壮面前。

那是一张中年男人的照片，国字脸，眼神有些闪躲，看起来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工薪阶层。

“李卫东，四十七岁，海城国际机场的地勤维修组长，负责我们那趟航班起飞前的最后一次安全检查。”老金的声音里不带任何感情，像是在宣读一份尸检报告，“他是个赌鬼，在澳门欠了三千多万的赌债，被地下钱庄追杀得家破人亡。事发之后，他立刻携家带口通过蛇头从南边的口岸偷渡出境。我们的人查到，就在他离境前不到十二小时，他妻子在瑞士银行的一个秘密账户突然多出了一笔五百万美金的巨款。这笔钱足够他在世界上任何一个不被引渡的国家舒舒服服地过完下半辈子。”

周强站在苏壮身后听到这里，攥紧的双拳发出了咯咯的骨节爆响声。

苏壮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示意老金继续。

老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翻涌的情绪，抽出了第二份文件。这份文件的抬头是一家名为“黑水国际安保”的公司资料，附带着几张模糊的监控截图。

“这家公司总部设在金三角地区，明面上是安保公司，实际上干的是全世界最肮脏的买卖——暗杀、绑架、武装押运……只要给钱他们什么都敢干。”老金指着监控截图上三个穿着游客服装、却掩饰不住彪悍之气的男人，“空难发生前半个月，他们公司旗下代号幽灵的精英三人小队以商务考察的名义入境海城。李卫东账户里的那笔钱就是通过这家安保公司的渠道经过十几次的辗转腾挪最终注入的。而在空难发生后不到六个小时，这个小队就搭乘最早的航班离境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根据专家的分析，”老金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他们的任务应该就是将某种军用级别的微型遥控爆炸装置，通过李卫东的关系神不知鬼不觉地安装在了飞机右侧引擎的涡轮叶片核心区域。这种装置技术含量极高，采用了最新的复合材料，爆炸当量经过最精密的计算，既能保证在万米高空精准引爆，瞬间撕裂引擎造成飞机失控解体，又不会留下太多明显的爆炸痕迹，事后极容易被官方归结为金属疲劳或机械故障。如果不是你们还活着，这件事将永远成为一桩悬案。”

周强再也忍不住了，他向前踏出一步，声音如同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老板！把这个李卫东和那几个杂碎的地址给我！我亲自去！我保证让他们把自己的眼珠子都活活吞下去！”

“退下。”苏壮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周强身体一僵，滔天的杀意被硬生生憋了回去，只是那双赤红的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桌上的文件。

“他们只是工具，”苏壮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我要的是那双握着工具的手。”

老金点了点头，从文件袋里抽出了最后一张纸，缓缓地推到了苏壮的面前。

那是一张打印得极为清晰的高清彩色照片。

照片上的年轻人约莫二十五六岁，穿着剪裁考究的阿玛尼手工西装，梳着一丝不苟的油头，手腕上那块百达翡丽星空腕表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他斜靠在法拉利的驾驶座上，嘴角挂着一抹轻佻而又残忍的微笑。他的眼神中充满了不加掩饰的狠戾，以及一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

“杨晨，天环集团总裁杨东海的私生子。”

老金的声音里带着深入骨髓的恨意。

“杨东海有三个婚生子，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在集团内部根基深厚。这个杨晨从小就不受待见，一直被养在国外。一年前才被允许回国进入集团，但始终被排挤在核心权力圈之外。他就像一头急于向老狼王证明自己獠牙的幼狼，疯狂地想要做出一番功绩，好从他那几个高高在上的哥哥手里抢到继承权。”

“而我们茁壮集团的飞速崛起恰好成了他眼中用来祭旗的猎物。”

“这是我们截获的他和一个心腹的加密通话录音。”

老金按下了手机上的一个播放键。

一阵电流的嘈杂声后，杨晨那带着一丝病态兴奋的声音从听筒里清晰地传了出来：

“……一群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臭虫也敢跟我们杨家抢食吃？笑话！我要的不是收购，那种温吞水的游戏是留给我那几个蠢货哥哥玩的！我要的是毁灭！是从肉体到精神的彻底抹杀！”

录音里的他似乎喝了点酒，声音愈发地肆无忌惮。

“我要让所有人都睁大眼睛看清楚，在海城这片地界上谁才是天！我要让那个苏壮连同他的破公司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哈哈哈哈……等我爸看到这份成绩单，看那几个老家伙还敢不敢把我野种看！”

录音播放完毕。

办公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苏壮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照片上杨晨那张狂的笑脸，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了几个慢动作的画面。

飞机剧烈颠簸、氧气面罩脱落时，邻座那个小女孩惊恐到失声的脸。

机舱破裂失压的瞬间，那些被狂暴气流瞬间吸出舱外、连一声完整的惨叫都来不及发出的无辜乘客。

赵丽娜在冰冷刺骨的海水中惨白如纸的嘴唇。

刘梅抱着高烧不退的女儿，在绝望的营地里用自己单薄的身体抵挡着风雨瑟瑟发抖的身影。

小雅那双本该像星星一样明亮，此刻却充满了惊恐和创伤、甚至会在午夜梦回时发出尖叫的眼睛……

照片上杨晨那张不可一世的笑脸逐渐与这些血淋淋的画面重叠在一起。

“呵。”

苏壮忽然轻轻地笑了一声。

他缓缓地放下手中的搪瓷缸子，缸底与铁皮桌面碰撞，发出当的一声轻响。

他抬起头看向老金，眼中寒光凛冽。

“把他的地址，给我。”

……

夜，深了。

海城的霓虹依旧像往常一样，用最浮华的色彩将这座不夜城的欲望与罪恶装点得流光溢彩。

车水马龙的街道，灯红酒绿的酒吧，人们在光影中推杯换盏，追逐着各自的梦想与沉沦。没有人知道，一场来自地府的审判即将在这片虚假的繁华之下悄然拉开序幕。

苏壮独自一人走进了茁壮集团在海城郊区留下的一间废弃仓库。这里曾经是他们最初的炼金工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金属与汗水混合的味道。

仓库的最深处用一块巨大的防雨布盖着什么东西。

苏壮走过去一把扯下防雨布。

一辆黑色的哈雷摩托车静静地停放在那里，像一个被遗忘了多年的老兵。

他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拂去车座上的灰尘，那粗糙的触感瞬间将他拉回了那个一无所有却又无所畏惧的年代。

“轰——！”

引擎的咆哮声在空旷的仓库里猛然炸响，回声激荡，仿佛是一头被囚禁在时间囚笼中的孤狼，在时隔多年之后终于挣断了锁链，发出了重归荒野的嗜血怒吼！

下一秒，这辆摩托车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冲破了仓库的大门，沉入夜之中……

御景山庄，海城最顶级的安保别墅区，真正的富人堡垒。

这里依山傍水，风水绝佳，每一栋别墅都由国际知名设计师量身打造，彼此之间由大片的私家园林隔开，保证了绝对的私密性。

这里的安保系统号称是紫禁城级别。三米多高布满高压电网和红外倒刺的围墙只是第一道防线。内部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巡逻队、牵着德牧的k-9警犬小组、以及覆盖了所有角落的高清动态摄像头共同构成了一张天罗地网。

据说，山庄建成十年来从未发生过一起入室盗窃案。

此刻，位于山庄顶端占地面积最大的一号别墅内，灯火通明，靡音阵阵。

杨晨正志得意满地躺在他那张从意大利空运而来、能睡下七八个人的超大豪华床上。

他赤着上身，身上布满了口红印和抓痕。几个身材火辣、面容精致的嫩模像温顺的猫咪一样或依偎在他怀里，或跪在床边为他喂食着剥好的葡萄。空气中弥漫着黑桃a香槟、顶级古巴雪茄和多种荷尔蒙混合在一起的颓靡气息。

别墅区外围，一片浓密的树荫下。

苏壮将摩托车停好，抬头冷冷地看了一眼那道在夜色中泛着幽蓝电弧的高压电网。

【解离：电路控制芯片】

不远处负责给整个山庄东区电网供电的变电箱内，一声仿佛夏夜蚊虫振翅的轻响过后，那道足以将一头非洲象瞬间电成焦炭的恐怖高压电网不祥地闪烁了两下，便如同被掐断了喉咙的毒蛇，彻底熄灭了。

负责监控的保安室里，一个正打着瞌睡的保安看到监控屏幕上的警报灯毫无征兆地闪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正常。他只当是夜间电网的正常电压波动，骂骂咧咧了一句“这破玩意又抽风了”，揉了揉眼睛继续低头和手机里的女主播打pk。

【拟态：壁虎之足】

苏壮的手掌和鞋底，一层细密的纳米刚毛缓缓生长而出，强大的范德华力让他如同真正的壁虎一般无视了地心引力，悄无声息地贴合在了光滑冰冷的大理石外墙上，向上攀爬。

【拟态：光学迷彩】

当一队巡逻队从下方经过时，一只警犬突然停下脚步对着上方的墙壁发出了不安的低吼。

“怎么了，黑风？”牵着狗的保安警惕地用强光手电照了上去，雪白的光柱在墙壁上扫来扫去。

墙壁上空无一物。

“别神经兮兮的了，估计是看到壁虎了。”旁边的同伴打了个哈欠，“走吧，赶紧巡完这一圈回去还能眯一会儿。”

保安队长也觉得是警犬反应过度，毕竟，谁能想到会有人能像蜘蛛侠一样，不借助任何工具在光滑的墙壁上攀爬呢？

他们不知道，就在他们手电筒的光柱扫过的那一刻，苏壮正像一片树叶般紧紧地贴在三楼的屋檐下方，与黑暗完美地融为了一体。

他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别墅顶层，杨晨主卧室巨大的落地窗外。

厚达三厘米的特种军用级防弹玻璃足以抵挡住ak-47的近距离扫射。

苏壮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抵在了冰冷的玻璃上。

【解离：二氧化硅】

坚不可摧的防弹玻璃在他的手指触及之处，其内部稳定无比的分子结构开始迅速而又无声地瓦解。

没有一丝一毫的破碎声。

一个直径恰好能容纳一人通过，边缘光滑如镜的完美圆形凭空出现在了玻璃窗的正中央。精准切割下来的圆形玻璃被苏壮用另一只手稳稳地接住，放在了阳台的羊毛地毯上。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却又寂静如死。

苏壮像一缕从地狱吹来的晚风，悄无声息地飘进了这间奢华而又淫靡的卧室。

床上，刚刚结束了一轮征伐的杨晨正处于极度的疲惫之中。他粗重地喘息着，在一群女人的簇拥下很快就陷入了沉沉的睡眠，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得意的口水。

苏壮看着这个人渣，眼神冰冷。

他没有扭断他的脖子或者捏碎他的心脏，那太便宜他了。

对于这种极度自负的人来说，死亡恰是一种解脱。

【解离：水分子】

苏壮手指轻叩。

杨晨的身体内部，那条专门负责传递男性尊严信号的神经束中，所有的水分子被子瞬间剥离，神经随之永久失活。从始至终，睡梦中的杨晨甚至没有一丝察觉。

转身，苏壮如同走在自己家里一样，进入了卧室旁边的书房。

书房的墙壁内隐藏着一个巨大的嵌入式保险柜，采用的是德国最顶级的三重保险——虹膜、指纹、以及声纹三重密码锁。

苏壮将手掌轻轻地贴在了那扇厚达二十厘米的冰冷合金柜门上。

“咔哒。”

保险柜内部那由数百个精密零件构成的锁芯结构瞬间被彻底分解成了金属粉末。

柜门应声而开。

里面没有太多的现金和黄金，而是塞满了各种各样的商业合同、机密文件。

苏壮翻看了一下，天环集团这些年来所有的原罪都巨细无遗地记录在这里。

官商勾结的证据链、偷税漏税的内外两套账本、恶意收购竞争对手的阴阳合同、向各级官员输送利益的详细贿赂记录、甚至还有几桩至今仍是悬案的商业命案的幕后黑材料……

苏壮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当海城的天边泛起第一缕鱼肚白的时候，苏壮骑着他那辆二手摩托车不紧不慢地回到了云川乡的工地。

朝阳的光芒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洒在那片充满生机与希望的的土地上。

他将摩托车停在板房办公室外，正好看到周强打着赤膊，在空地上挥汗如雨地打着拳，一招一式虎虎生风，带着一股浓烈的肃杀之气。

“老板，您回来了。”周强看到苏壮立刻收起了拳势，恭敬地喊了一声。

苏壮点了点头，将一袋冒着热气的肉包子扔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