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无药者的交易(1/2)

热风,像是从某个巨大熔炉泄出的废气,永不停歇地刮过这片被遗弃的土地。它卷起的不是金色的细沙,而是混杂着建筑粉尘、金属氧化物和未知污染物的灰褐色沙砾,抽打在一切突出物上,发出令人烦躁的、永无止境的沙沙声。这声音仿佛成千上万只虫子在啃噬着世界的残骸,又像是这片大地本身在发出痛苦而干涩的呻吟。

太阳的光芒费力地穿透那层永恒笼罩、流淌着诡异紫绿色调的星幔层,变得苍白而缺乏温度,却依旧将地面烤得滚烫,让远处的景物在热浪中扭曲变形。空气凝重得如同液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重量,吸入肺中的是混合了尘土、浓重铁锈、某种开着惨白色小花的荆棘丛散发的辛辣气味,以及……一丝丝随着热风飘来的、令人喉头发紧的甜腻。那是“浊氧“的味道,是这个星球在“盖亚量子涟漪“后溃烂的伤口散发出的腐败气息。

骨刺像一尊与废墟融为一体的雕塑,蹲在一堵被某种酸性物质腐蚀得千疮百孔的混凝土墙投下的狭窄阴影里。他古铜色的皮肤,是多年在残酷环境下生存的勋章,上面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疤痕——有变异兽的爪痕,有能量武器擦过的灼痕,更多的是冷兵器交锋留下的印记。他那张粗犷的面容仿佛被北非的风沙和岁月用最粗糙的砂纸打磨过,棱角分明,眼神锐利如瞄准猎物的鹰隼,时刻警惕地扫视着前方那片被称为“锈蚀集市“的、由混乱和危险交织而成的区域。

他身披一件由各种变异蜥蜴皮、鞣制过的夜刃豹毛皮,以及从坠毁飞行器残骸上 scavenged的暗色防水布拼接而成的厚重斗篷,这既能抵御昼夜极端的温差,也能在战斗中提供些许防护。腰间挂着的武器诉说着他的战斗方式:几把用大型变异生物肋骨打磨而成、边缘闪着寒光的骨刃;一根沉重实心、嵌满了从旧时代机器上拆下的锯齿状金属片的狼牙棒;还有一捆浸过神经毒素的吹箭,藏在最顺手的位置。他是“无药者“的领袖,这个称谓本身就是一种宣言——拒绝一切来自“穹顶佬“(他们对拜耳居民及其追随者的蔑称)的科技恩赐,尤其是那些据说能改造基因、强化肉体,却会侵蚀记忆、抹杀自我的“神选“药剂。力量,只能来自自身的锤炼与意志;生存,必须依靠对这片残酷土地的熟悉与无畏的勇气。

他的脚下,这片曾经孕育过古老文明、名为利比亚的土地,如今已是死亡、变异和遗忘的温床。拜耳的纯净穹顶尚未在此处巍然矗立,但他们无形的触角早已透过贸易、间谍和偶尔的军事清扫,渗透而来。散落在沙漠中的运输机残骸、被遗弃的、带有拜耳徽记的前哨站废墟,以及像“锈蚀集市“这样在各方势力夹缝中顽强滋生、如同腐败菌落般的交易点,无不提醒着骨刺和他的人们,那个追求极端“纯净“的庞大帝国,从未停止过将整个星球纳入其掌控的野心。

“头儿,看到信号了。三短一长,是沙鼠帮的暗号。“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打破了近乎凝固的寂静。是他的副手,“独眼“萨米尔,一个同样精悍、如同沙漠胡狼般的战士。他的一只眼睛在早年间与一群变异鬣狗争夺水源的战斗中失去,如今用一块鞣制粗糙的皮革覆盖着,更添几分凶悍。

骨刺微微颔首,厚重的骨质耳饰随之晃动,没有回头。他的目光如同锁定了猎物的毒蛇,紧紧盯着集市入口处那几个晃动的身影。他们穿着混杂了旧时代沙漠迷彩服碎片和 scavenged来的、带有破损冷却系统的拜耳低级动力甲部件的装束,脸上带着长期在刀口舔血所形成的、混合了警惕、贪婪与残忍的神情。那是“沙鼠帮“的人,这片区域势力最大、也最臭名昭着的土匪和走私贩子,也是他们今天不得不与之交易的对象。

“记住,“骨刺的声音沙哑而冰冷,如同夜间的沙漠寒风,不带丝毫感情,“我们要的是炸药,军用级别,高爆的。还有能量电池,越多越好,型号要能匹配我们找到的那些老家伙。“他指的是他们偶然发现的一处旧时代军火库里的几台还能运转的激光发射器和通讯干扰器。“用那些从上次袭击穹顶运输队缴获的神选1.0药剂换。“

那些封装在透明管壁内、闪烁着不祥苍白光芒的药剂,被骨刺和他的无药者们视为最恶毒的诅咒,是玷污灵魂的毒液。但在“锈蚀集市“这片道德沦丧之地,它们却是价值连城的硬通货,是某些渴望瞬间力量或试图向拜耳献媚的亡命徒梦寐以求的“捷径“,也很可能是沙鼠帮背后那些若隐若现的、与拜耳有牵连的势力急于回收的物品。用敌人的毒药,换取保护自己、对抗敌人的力量,这是骨刺在末日废土中总结出的、带着血腥气的残酷逻辑。

“明白。但他们要是耍花样,想在交易秤上做手脚……“萨米尔那只独眼中闪过一道凶光,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排淬了变异蝎毒的吹箭。

“那就按老规矩办。“骨刺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他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座小山从阴影中隆起,斗篷上的尘土簌簌落下。他迈开沉稳而充满力量的步伐,径直走向那片喧嚣与危险并存的集市迷宫。萨米尔和另外两名精心挑选的无药者战士如同他的影子,无声地跟上,他们眼神锐利,肌肉紧绷,像几头迈着从容步伐、踏入鬣狗领地的雄狮。

“锈蚀集市“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市场,它是一片由无数废弃的卡车、锈迹斑斑的集装箱、用破木板和扭曲金属板勉强搭建的窝棚,以及半埋在地下的混凝土建筑残骸构成的、杂乱无章的巨型迷宫。空气中混杂着烤焦的变异蜥蜴肉发出的怪异焦糊味、用 fermented仙人掌和不明谷物酿造的劣质酒的刺鼻酸臭、浓烈得化不开的汗臭、以及角落里随地便溺留下的骚腥气息。形形色色的人如同蟑螂般聚集在这里:衣衫褴褛、眼神空洞麻木的幸存者,蹲在路边,面前摆着几颗 scavenged来的螺丝或一块发霉的压缩饼干;面目凶悍、身上挂满武器和古怪战利品的土匪,大声吹嘘着自己的“功绩“,目光不怀好意地扫视着每一个路过的人;还有一些行踪诡秘、用破布或兜帽将面容遮盖得严严实实的身影,他们可能来自其他遥远的幸存者据点,可能是独立的情报贩子,或者……就是拜耳安插在此地的、如同毒蛇般的耳目。

交易地点位于一个半埋在地下、入口隐蔽的混凝土空间,从厚重的圆形金属门和内部结构来看,这里曾经是旧时代的银行金库。如今,它成了沙鼠帮进行重要交易的“安全屋“。昏暗的光线来自一盏依靠某种发出幽幽绿光的变异真菌群落提供照明的吊灯,那摇曳不定的、绿油油的光晕,映照在在场每一个人脸上,让他们的表情显得更加诡异莫测。

沙鼠帮的头领,一个绰号“秃鹫“、身材肥胖臃肿、脖子上挂着用各种变异生物牙齿和人类指骨串成的密集项链的男人,咧开嘴,露出满口被某种刺激性植物汁液染黄的牙齿,堆着虚伪的笑容迎了上来。“骨刺!我亲爱的朋友!沙漠的风把你们吹来了!听说你们前段时间,在死亡走廊那边,很走运地发了笔大财?“他的目光如同黏稠的油脂,贪婪地在萨米尔放在地上的那个密封金属箱上舔舐着,里面正是十支闪烁着诱人而危险光芒的“神选1.0“药剂。

“少来这套,秃鹫。“骨刺直接打断他,没有丝毫寒暄的意愿,他将另一个较小的、但同样沉重的箱子用脚踢到对方面前,箱盖弹开,露出里面整齐码放的、闪烁着蓝色幽光的能量电池和几捆军用级塑胶炸药。“我们要的货,在这里。我们的,你也看到了。痛快点。“

秃鹫嘿嘿干笑着,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他示意手下抬上来两个沉重的、散发着机油和金属味道的板条箱。打开箱盖,里面是码放得更密集的炸药、成排的能量电池,还有几把保养得不错、枪托上刻满了划痕的老式突击步枪以及大量的黄铜子弹。对于严重缺乏重火力、远程打击能力和稳定能源供给的无药者部落来说,这批军火无疑是沙漠中的甘泉,是支撑他们继续在这片残酷土地上生存下去的宝贵资本。

验货的过程沉默而紧张。萨米尔仔细检查着炸药的密封和电池的能量读数,而沙鼠帮的人也小心翼翼地用便携扫描仪确认着药剂管壁上的拜耳加密标识和生物活性指数。双方的手都若有若无地按在随身武器上,空气中弥漫着几乎能点燃的浓烈不信任感,每一次金属碰撞的轻微声响都让人的神经绷紧一分。

就在交易即将完成,骨刺微微偏头示意手下开始搬动那两箱军火时,秃鹫似乎是为了缓解气氛,又或许别有用心,用一种故作轻松的、漫不经心的语气开口道:“骨刺,我的老朋友,听说北边,靠近地中海那边,已经下起来了。拜耳那帮疯子,这次玩得可真够大的,要把整个天都捅个窟窿似的。“他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仔细观察着骨刺脸上最细微的表情变化,“你们无药者,一个个都像骆驼一样耐操,就不想……也弄点那种?我看这些药剂,“他指了指那箱苍白色的药剂,“你们自己留着用,说不定也不错嘛。变得跟那些穹顶佬一样强壮,甚至比他们更强,在这鬼地方,活下去的机会也大点不是?“

骨刺正准备转身的动作,瞬间僵住了。他像是被一道冰冷的闪电击中,缓缓地、一寸寸地转过身,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骤然收缩,瞳孔中迸发出的寒意几乎能让金库内潮湿的空气凝结成冰。他死死地盯住秃鹫那张肥胖油腻的脸,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那声音不高,却带着仿佛能压碎骨头的重量:“我们,“他重复了一遍,像是要将这两个字烙进对方的灵魂里,“不需要那种……会让人忘记自己是谁的。“

他向前逼近一步,庞大的身躯投下的阴影将秃鹫完全笼罩,那股尸山血海中锤炼出的杀气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让周围几个沙鼠帮的成员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手不由自主地摸向了武器。

“我的父母,我的兄弟,他们是怎么死的?“骨刺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孤狼般的悲怆与愤怒,“就是因为他们不肯忘记!不肯忘记脚下的土地曾经属于谁!不肯忘记拜耳的铁蹄是怎么碾碎我们的家园!不肯跪下!不肯把自己的脑子洗干净,变成拜耳想要的、没有过去、没有灵魂的奴隶!“他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手臂上虬结的肌肉如同钢丝般绞紧。

“这些药剂,“他猛地抬起手,手指如同标枪般指向那箱苍白色的药剂,仿佛指着世间最污秽、最邪恶的存在,“是毒药!是侵入骨髓的瘟疫!是锁住灵魂的枷锁!谁想用,谁渴望变成怪物,谁就去用!但我们无药者,“他的目光扫过自己身后同样面露怒容的战士,“宁愿用我们的牙齿和爪子!用我们的鲜血和骨头!去拼杀!去记住!记住仇恨!记住我们是谁!“

他的话语如同沉重的鼓点,在金库密闭的空间里激烈地回荡、碰撞,带着一种近乎原始的、不容置疑的决绝和悲壮。几个沙鼠帮的成员被他话语中蕴含的惨痛历史和炽烈情绪所震慑,下意识地避开了他那燃烧着火焰的目光,甚至有人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愧色。

秃鹫脸上的肥肉不自然地抽搐了几下,那虚伪的笑容几乎维持不住,他干笑了两声,试图缓和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呵呵,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嘛,骨刺老大何必这么认真?你们无药者的骨气,我是佩服的,佩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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