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琥珀中的新娘(1/2)

空气是陈腐的,带着铁锈、霉菌,以及一种无法名状的甜腻气味——这是“浊氧“,后盖亚时代人类赖以生存的毒药。陈风从一场精确而又复杂的噩梦中惊醒,胸腔里的心脏像被无形之手攥紧,疯狂地撞击着肋骨。

梦里没有声音,只有一片吞噬一切的幽蓝。在这片蓝色的中央,是叶晚晴。她穿着他们最后一次视频时那件白色的实验服,背对着他,身影单薄得仿佛随时会被那片蓝色溶解。然后,变化开始了。那蓝色不再是背景,而是活了过来,如同有生命的粘稠液体,从她的指尖开始缠绕、攀附。

过程快得残忍。皮肤失去血色,泛起玻璃般冰冷的光泽,皮下的血肉、骨骼仿佛在被瞬间置换。粉色,一种诡异而纯净的粉色,从她指尖蔓延,吞噬了她的手,她的手臂,她的肩膀……她试图回头,陈风能看到她颈侧肌肉绷紧的绝望弧度。但她的脸只转到一半。那晶体化捕获了她,将她最后的表情——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杏眼里充满了惊恐、不解,以及一丝未说出口的诀别——永恒地固定了下来。

一尊完美无瑕的、人形的粉色水晶。他的晚晴,他活生生的、温暖的晚晴,成了被封印在时间琥珀中的新娘,封存在他记忆最深、最痛的囚笼里。

“呃……“一声压抑的嘶吼从喉咙深处挤出,陈风用力搓着脸,指甲划过下巴新生的胡茬,试图用这点微弱的刺痛将脑中海啸般的幻象驱散。

这里是“铁骨营“地下三层的一个角落,用几个报废的服务器机柜勉强围出来的四方空间。头顶的应急灯苟延残喘地闪烁着,将扭曲的影子投在污迹斑斑的混凝土墙上。远处孩子的哭声和男人低沉的咒骂断断续续传来,是这地底坟墓永恒的背景音。

三年了。自从2055年那场被称为“盖亚量子涟漪“的莫名事件席卷全球,上海被致命的“雾瘴“吞噬,这样的生活已经持续了整整三年。地表是地狱,这里是炼狱的前厅。

他曾是机械工程师,现在,他是这里的“维护者“。他站起身,骨头像生锈的零件一样咔咔作响。走到墙边,手指习惯性地拂过挂着的工具带和那些从废墟里淘换来的零件。冰凉的金属触感能让他稍微平静。它们遵循物理定律,有因有果,不像这个世界,也不像人的命运,毫无逻辑可言。

他从贴身口袋里摸出那个u盘。黑色的塑料外壳有些烧融变形,接口处是焦黑的痕迹。这是晚晴留下的唯一东西,是她用生命送出的最后讯息。最后那通电话,她的声音断断续续,背景是尖锐的、撕裂一切的警报。

“陈风……拜耳的初代净化剂……不是净化……是催化!是遗嘱……星尘的……“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它们留下了遗嘱!“

紧接着,是她的尖叫,和一种他永生难忘的声音——如同万千水晶酒杯同时被摔碎,清脆,却带着撕裂灵魂的残酷。通讯就此中断,只留下无尽的忙音和这个烧毁的u盘。

遗嘱。星尘的遗嘱。

这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这里头有真相,有晚晴用生命换来的答案。他知道。它像一团永不熄灭的火,在他胸口烧了三年。他试遍了营地里所有能读盘的设备,甚至自己动手想修复它,它依旧沉默,像个坚守着宇宙秘密的顽固守墓人。只有外壳上那个被刮花大半,但依稀可辨的交叉剑刃与齿轮的标志,指向了一个名字——“利剑“。一个传闻中在试图解读这份“遗嘱“,并与拜耳对抗的组织。

营地的早餐永远是稀薄的藻类糊糊和一小块能砸死人的压缩饼干。分发食物的是老郭,铁骨营的主心骨,前退伍军工工程师。他脸上每一道皱纹都像是用刀刻出来的,眼神像两颗老旧的燧石,硬,且务实。

“风子,脸色跟死人一样,又没睡踏实?“老郭舀了一勺绿色的粘稠物倒进陈风的碗里,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陈风没吭声,只是点了点头,用勺子机械地搅动着碗里令人作呕的东西。

“别瞎琢磨。“他粗糙的手掌重重拍在陈风肩膀上,力道沉得让人安心,“能喘气,就是赢。外面那鬼样子,个人那点事,先放放。“

陈风懂他的好意。是这个男人在最初的混乱中把他从废墟里拖出来,给了他这个角落,让他能像个人一样活着,而不是像外面那些游荡的……东西。但有些事,放不下。那尊粉色水晶雕像在他心里,日日夜夜,用它的棱角切割着他的五脏六腑。还有那两个字——遗嘱。它意味着一切并非偶然,这场席卷全球的灾难,晚晴的死,背后有一只无形的手,一份冰冷的、来自星尘的……判决书。

吃完东西,他照例去检查通风滤网。路过所谓的“儿童区“时,几个面黄肌瘦的孩子正围在一起,传递玩耍着一块彩色玻璃碎片。不知道从哪里透进来的一缕光,照在那玻璃上,折射出斑斓的、跳跃的光晕。

红、黄、蓝、绿……刺眼的,不祥的色彩。

陈风的脚步猛地钉在原地。

色彩。

晚晴晶体化时,那粉色……那非人的粉色。还有她实验室背景里那些闪烁的屏幕,数据流旁边,似乎也有类似的、不稳定的彩色光斑在跳动。

不是意外。那不可能是简单的灾难。晚晴的死,是那份“星尘遗嘱“执行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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