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国运2(1/2)

第二章 龙榻前的抉择

鼎帝的病,如山崩般急转直下。

起初只是寻常风寒,咳了几日,太医院开了温补方子。但药灌下去,非但不见好转,咳嗽反而越发剧烈,痰中开始带血丝。十日后,鼎帝早朝时突然昏厥,被抬回紫宸殿时,面如金纸。

太医院正率所有太医轮番诊脉,九根金针插遍大穴,灌下三碗续命参汤,鼎帝才悠悠转醒。老院正颤巍巍跪在龙榻前,以额触地,声音嘶哑如破风箱:“陛下……早年征战时留下的七处暗伤,在末法环境与常年殚精竭虑的双重侵蚀下……彻底爆发了。本源枯竭,经脉如旱地裂土,药石……罔效。”

他顿了顿,老泪纵横:“恐……就在旬月之间。”

消息被严密封锁在紫宸殿内,但帝王病危的气息如同最敏锐的瘟疫,一夜之间传遍了鼎都的每一条街巷。暗流不再潜伏,瞬间汹涌成吞噬一切的旋涡。

镇国公李桓“旧伤复发”,称病不朝,闭门谢客。但李府侧门在深夜时分车马不绝,京营中三位实权将领、兵部两位侍郎先后秘密入府,密谈至天明。

三位远在封地的宗室王爷——平郡王赵锐、安国公赵俨、靖江王赵慷,皆手握部分残存武力(多为旧日修士后裔或修炼低阶功法者),几乎在同时加派了入京“问安”的使团。使团规模远超常例,护卫精悍,携带的“问安礼单”厚得可疑。

后宫之中,几位育有皇子且家族尚存的嫔妃,母族开始暗中串联。德妃的父亲是户部左侍郎,贤妃的兄长掌着漕运司,淑妃的叔叔是南境一位实权总兵。她们在御花园“偶遇”的次数突然增多,彼此行礼时眼神交换的深意,连最迟钝的宫女都能察觉。

紫宸殿成了风暴的中心,又像一盏即将油尽灯枯的明灯,微弱的光芒维持着帝国最后的名义秩序。殿外甲士林立,殿内药香与沉疴的死气混合,闻之令人窒息。

赵胤守在父皇病榻前已有三日。

他换下了太子常服,穿着一身素色便袍,跪在龙榻边的金砖上。膝盖早已麻木失去知觉,但他不敢动,也不能动。父皇偶尔清醒的片刻,目光总会第一时间寻找他。

曾经伟岸如山的身影,如今深陷在明黄色锦被之中,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筋骨。曾经能开三石强弓、徒手搏杀虎豹的双手,如今枯瘦如柴,皮肤蜡黄,布满老年斑。唯有那双偶尔睁开的眼睛,依旧锐利如鹰隼,扫过跪满一地的皇子(庶出,年幼)、嫔妃、重臣时,带着帝王的审视与威压,最终落在赵胤身上时,才会流露出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审视,有忧虑,或许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沉重的托付。

赵胤握着父皇的手,那手冰冷得不似活人。他想起小时候,这双手曾把他举过头顶,让他能摸到御书房梁上雕刻的蟠龙;想起十岁那年,他射箭脱靶,这双手握着他的手拉满弓弦,声音沉稳:“心要定,眼要准,弓如满月,箭似流星。”想起十五岁及冠礼上,这双手为他正冠,指尖微微颤抖,却什么都没说。

“父皇……”他低声唤,声音干涩。

鼎帝的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浑浊的眼珠转了转,看清是赵胤,似乎松了口气。他嘴唇翕动,发出气音:“都……退下。”

侍立的太医、太监、嫔妃皇子们如蒙大赦,又带着不甘,鱼贯退出。沉重的殿门缓缓合拢,隔绝了内外。殿内只剩下父子二人,以及角落里那盏长明灯跳动的火苗。

“胤儿……”鼎帝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回光返照般的清晰,“到朕身边来。”

赵胤膝行上前,凑到榻边。鼎帝费力地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这个动作如此陌生,赵胤浑身一僵。

“这江山……这副担子……”鼎帝的目光穿透昏暗的烛光,仿佛要看进赵胤的灵魂深处,“终究是要交给你了。”

赵胤喉头发紧:“父皇定能康复……”

“别说傻话。”鼎帝打断他,咳嗽几声,嘴角溢出一丝黑血。赵胤慌忙用绢帕替他擦拭,绢帕瞬间被染红一块,触目惊心。

鼎帝喘了口气,继续说:“你可知,朕为何从未替你彻底清除那些‘不祥’流言?甚至……默许它们流传?”

赵胤心中凛然。这是父子间从未触及的禁忌。他低声道:“儿臣不知。”

“因为朕需要看清。”鼎帝的眼神锐利起来,哪怕病入膏肓,那股帝王的算计与冷酷依然存在,“需要看清你是否真的会被流言压垮,看清你的心志到底有多坚韧。也需要让这朝堂上下看清——看清哪些人是真正忠于社稷法统,无论储君是谁;哪些人……只是随风倒的墙头草,哪边风大往哪边倒;哪些人,是包藏祸心的豺狼,等着你出错,等着你崩溃。”

他盯着赵胤:“帝王之路,从来都是孤道。你父皇我,当年也是踩着兄弟的血、踏着朝臣的尸骨上来的。所有的声音,无论是赞誉还是诋毁,都是你需要分辨、需要驾驭的风。流言杀不死你,它只会让你更强大——或者,让你显露出软弱的本性。”

赵胤默然。心中五味杂陈,有被理解的释然,也有被当作试炼工具的冰冷。原来他这十七年背负的“不祥”,在父皇眼中,竟是一场漫长的、残酷的考核。

“朕给你留了两条路。”鼎帝喘了口气,示意赵胤从枕边一个隐秘的暗格中取出一物。

赵胤摸索着,指尖触到一个冰冷的金属物件。他小心取出,那是一枚雕刻着栩栩如生蟠龙、色泽深紫、触手温润的令牌。令牌不大,却沉甸甸的,隐有能量在其中缓缓流动。龙眼处镶嵌着两颗极细小的血色宝石,在昏暗光线下仿佛活物的瞳孔。

“紫龙令。”鼎帝看着令牌,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能调动一支皇室秘密培养、不为人知的‘龙影卫’。大约三百人,修为勉强维持在炼气期中后期,是朕最后的私人武装,也是自保的底牌。”

赵胤握着微沉的令牌,手指收紧。他听说过“龙影卫”的传闻,一直以为是皇室编出来震慑人心的传说,没想到真的存在。

“第一条路,”鼎帝盯着赵胤,一字一顿,“持此令,带上你信得过的少数人——比如一直跟着你的那个老太监福顺,还有东宫侍卫统领周闯,随龙影卫秘密离开鼎都。不要惊动任何人,连夜走,去西南‘云雾山脉’深处。”

他的语速很慢,确保每个字都砸进赵胤心里:“那里有一处朕早年征讨西南蛮族时发现的隐秘洞府,是某个上古小宗门的遗址。灵气虽也稀薄,但勉强可支撑一个小型庇护所。洞府内有部分皇室积存的资源、典籍,还有一处灵泉残脉,省着用,够百人生活数十年。以此为基,或可保你赵氏血脉不绝,伺机而动。”

鼎帝顿了顿,声音更加低沉:“但此路……意味着暂时放弃鼎朝基业,放弃这三十九州郡,放弃这亿万还在挣扎求存的子民。你会成为赵家的罪人,史书上会写你临阵脱逃,弃国而走。但你……能活下来。”

赵胤感到掌心的紫龙令烫得灼人。

“第二条路,”鼎帝的眼神陡然变得凌厉,那是一种混合着疲惫、决绝与最后考量的目光,“留在鼎都。在朕走后,接过监国之位,甚至……直接接过这摇摇欲坠的帝位。你会面临内忧外患:李桓可能会逼宫,宗室王爷会起兵‘清君侧’,朝中派系会互相攻讦。你会面临无人可用的窘境——有能力的武将未必服你,有才干的文臣可能观望。你会面临国库空空如也、各地灾情不断的烂摊子。”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整个身体蜷缩,赵胤连忙扶住他,感受到父皇瘦骨嶙峋的背脊在剧烈颤抖。好一会儿,鼎帝才平复,嘴角又添新血,声音虚弱却更显残酷:“更可怕的是外患。妖魔邪祟不会等你稳住朝堂。黑风渊的瘴灰会继续毒害鼎都百姓,南疆封魔碑可能彻底崩溃,魔灾席卷南方。北境蛮族、西陲犬戎,一旦得知朕驾崩、朝局动荡,必然趁虚而入。你很可能……会死。会跟着这鼎朝,一起葬送在妖魔爪牙或敌国铁蹄之下。朕留给你的龙影卫,在这等大势面前,杯水车薪。”

鼎帝靠在枕上,气息微弱,但目光却像最后的火焰,燃烧着最后的清醒:“选吧,胤儿。在你母亲留下的玉珏面前,告诉朕,也告诉……你自己。”

最后一句,他说得很轻,却像重锤敲在赵胤心上。

父皇知道玉珏!不仅知道,还似乎……暗示这玉珏与选择有关?难道母亲当年说的“有缘法”,父皇也知晓?甚至……这玉珏的存在,本就是父皇默许的?

无数疑问翻涌,但此刻不是追问的时候。赵胤深吸一口气,将温润却沉重的紫龙令轻轻放回父皇手边。然后,他从怀中贴身处取出那枚青色玉珏,双手捧于胸前。

玉珏在昏暗的殿内,仿佛自行散发着莹莹微光。那光不刺眼,温润如月华,却奇异地驱散了周围沉浊的病气与死亡阴影。长明灯的火焰似乎也稳定了一些。

“父皇。”赵胤抬起头,眼神清澈而坚定,三日守候的疲惫、常年隐忍的郁结、对未来的恐惧,在这一刻被某种更强大的东西压了下去。

“儿臣自出生起,便背负‘不祥’之名。儿臣曾惶恐,躲在被子里哭,问嬷嬷为什么大家都不喜欢我;儿臣曾不甘,拼命读书习武,想证明自己比谁都强;儿臣也曾怨恨,恨这天命不公,恨这流言如刀。”

他的声音起初有些颤抖,但越说越稳:“但这些年,阅读越多奏报,看到越多边军染血的军情,听到越多百姓在灾荒中的哀嚎,儿臣渐渐明白——个人的祥与不祥,在倾覆的天地、受苦的万民面前,何其渺小!儿臣的委屈,与南疆葬身魔气的八百将士相比,算什么?儿臣的不甘,与北方即将易子而食的百万灾民相比,又算什么?”

他握着玉珏的手微微用力,玉石传来的温润暖意流遍全身,给了他继续说下去的勇气:“这玉珏,是母后留给儿臣的念想。这些日子,儿臣发现它并非凡物。它告诉儿臣一件事:当心念纯粹,志在守护时,绝境中自有一线生机。这不是天赐的机缘,而是责任唤起的共鸣!是文明对守护者的回应!”

赵胤缓缓跪直身体,脊背挺得笔直,仿佛要将十七年压弯的腰杆一次性挺回来。他捧着玉珏,如同捧着某种神圣的誓约:

“父皇,您问儿臣选哪条路。儿臣选第三条路——”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每一个字都斩钉截铁:

“儿臣要留下来!不仅要接下这江山重担,更要竭尽全力,为这鼎朝,为这天下子民,在末法的废墟之上,蹚出一条生路!灵脉可枯,人心不可死!旧法可废,新路可寻!纵使前路艰险,九死一生,纵使满朝皆敌,举世皆谤——”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燃起炽烈的火焰:

“儿臣亦无悔!此志,天地共鉴,山河为证,玉珏为凭!”

就在他誓言出口的刹那,仿佛九天惊雷劈开混沌,仿佛沉睡万古的巨兽睁开双眼——

掌中玉珏,骤然光芒大放!

不再是微弱的温润感,而是如同青色的小太阳在掌心诞生!无数细密繁复、蕴含着难以言喻道韵的金色符文,从玉珏内部浮现、流转,它们并非平面,而是立体的、层层叠叠的,构成一幅浩瀚如星空、深邃如归墟的光影图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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