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信仰有毒3(1/2)
地窖里的空气混浊而沉重,混杂着血腥、尘灰、汗水和恐惧的气息。二十多人蜷缩在这不足三十尺见方的石砌空间里,如同受惊后挤入岩缝的兽群。唯一的亮光来自通风口透入的、被硝烟染成暗红色的天光,以及布兰铁匠用碎布和地窖里找到的灯油勉强维持的一小簇火苗。火苗不安地跳动着,在人们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
伊莎几乎一夜未眠。每次闭上眼睛,脑海中就会闪过磨坊汽化时的刺目白光、莉莉腿上狰狞的伤口、卡兰大叔被压在梁下的苍白脸庞。还有那个声音——古老、宁静,指引她发现内心力量的声音。它现在沉寂了,但留下的涟漪却在她意识深处持续回荡。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地窖外传来令人牙酸的撕裂声,接着是远处山峦方向沉闷的爆炸,震得地窖顶部落下簌簌的尘土。睡着的阿米尔在梦中啜泣着往她怀里缩了缩。伊莎轻轻拍着孩子的背,掌心下意识地泛起微弱的银白色光晕——不是主动施为,而是疲惫与担忧中自然的流露。光晕触及阿米尔时,孩子紧绷的小身子放松了些许,呼吸逐渐平稳。
【个体伊莎,‘心灵之力’进入潜意识维持状态。能量消耗:极低。效果:持续精神安抚。】纯白空间中,林清玄记录着数据。这个年轻牧师的适应速度超出预期,她正在将这种力量融入本能反应。
天刚蒙蒙亮,玛莎婆婆第一个起身。老人几乎没怎么睡,她照顾着伤势最重的老木匠汉斯——后者肋骨断裂,内出血虽然被伊莎勉强稳定,但仍处于危险边缘。玛莎用最后一点干净的布沾水擦拭汉斯额头,低声哼着一首古老的摇篮曲,那曲调里没有神只的名号,只有对“好好睡吧,明天太阳会升起”的朴素祈愿。
“婆婆,”伊莎轻声走过去,“我来看看汉斯大叔。”
她跪在汉斯身边,将手掌虚按在老人胸口。这一次,她没有闭眼盲目尝试,而是先仔细“感受”。她的意识随着那股银白色的暖流延伸出去,如同最纤细的触须,探入汉斯体内。她“看到”了断裂肋骨参差的边缘,感觉到下方肺叶每一次扩张带来的刺痛,察觉到生命之火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不定。
这不是视觉,不是触觉,而是一种更直接的、意识层面的感知。她开始理解林清玄引导她时所说的“意志精细化操控”——不是粗暴地注入力量,而是用意志去倾听、理解,然后做出最细微的调整。
她想象自己的意志化为无数柔软的丝线,轻轻包裹住断裂的骨茬,阻止它们进一步移位;想象温暖的能量渗入受损的肺部组织,安抚炎症反应;最重要的,她将自己的“希望他活下去”的强烈意愿,如同锚点般钉入汉斯逐渐涣散的意识深处。
银白光晕稳定地笼罩着汉斯。几分钟后,老人原本急促浅弱的呼吸变得深长了些,灰败的脸色也恢复了一丁点血色。虽然离康复还很远,但至少脱离了随时可能死去的危险边缘。
“稳住了。”伊莎长舒一口气,感到一阵精神上的虚脱。这种精细操作比昨天单纯止血要耗费更多心力。
玛莎婆婆握住她的手,老人掌心粗糙却温暖:“好孩子,你做得好。”她的眼睛在昏暗中闪着光,“这力量……和神术不一样。神术像是借来的火,温暖却总隔着一层。你这个……像是从自己心里烧起来的。”
伊莎点了点头。她看向地窖里陆续醒来的人们——二十三个幸存者,其中五个重伤,八个轻伤,剩下的也大多带擦伤或烧伤。孩子们饿得肚子咕咕叫,但存粮只有昨晚那点黑麦饼和蜂蜜。
“我们不能一直躲在这里。”布兰铁匠哑着嗓子说,他正在用找到的一块磨刀石打磨一截断裂的镰刀刃片,“地窖里空气越来越差,水也不够。而且……”他看了一眼通风口方向,“谁也不知道下一道神光会劈在哪里。”
“可外面……”裁缝女儿艾米丽抱着膝盖,声音发抖,“外面那些疯了的动物……还有天空……”
“留在这里也是等死。”老猎人克罗恩开口了。他是昨晚被从自家坍塌的棚屋里救出来的,左臂骨折,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我守夜时听到外面有动静,不像是普通野兽。那些被神战吓疯、或是被污染的东西……它们在靠近。”
恐惧再次像冰冷的黏液,在地窖里蔓延。
伊莎站起身。她的绿色牧师袍已经破烂不堪,沾满血污,但此刻站直的姿态却带着某种不同于以往的气质——不再是谦卑的侍奉者,而是决断的引导者。
“克罗恩大叔说得对。”她的声音清晰,带着一夜未眠的沙哑,却异常坚定,“我们要出去,但不是盲目乱跑。我们得先救出所有还可能活着的人,收集能用的东西,然后找个更安全的地方建立临时营地。”
她环视众人:“我知道大家害怕。我也怕。但昨天,我们用自己的双手救出了七个人,用我们自己的力量止住了血、稳住了伤。我们没有祈祷,女神也没有回应——但我们做到了。”
她伸出手掌,银白色的光晕再次亮起,比昨晚更稳定、更明亮:“这力量不是神赐的,它来自于我们自己。来自于我们想活下去的意志,来自于我们不想放弃任何一个人的心。只要我们不放弃彼此,我们就还有希望。”
沉默。然后,布兰第一个站起来:“伊莎说得对。等死不是办法。我熟悉村里每栋房子的结构,知道哪里可能还有地窖或坚固的角落。”
玛莎婆婆也缓缓起身:“我这把老骨头还能认药草。废墟里肯定还能找到些有用的。”
一个接一个,幸存者们站了起来。孩子们被安排留在相对安全的地窖口负责了望和传递消息,伤势较轻的成年人分组,拿着能找到的任何工具——断裂的锄头、变形的锅铲、甚至只是尖锐的木棍——跟随伊莎和布兰走出地窖,重返那片冒着青烟的废墟。
晨光下的溪木镇比昨夜更显凄惨。许多昨晚还在闷烧的房梁已经熄灭,只余焦黑的骨架直指诡异的天空。空气中甜腻的腐败气味更加浓郁,混杂着肉体烧焦的臭味。几只乌鸦落在远处的篱笆上,猩红的眼睛盯着这些活动的人类。
救援工作异常艰难。没有神术移开巨石,没有祝福增强体力,每一块砖石、每一根梁木都需要用血肉之躯去搬抬。汗水很快浸透了人们单薄的衣衫,混合着灰烬在皮肤上结成泥泞的壳。受伤的手指被粗糙的木石磨破,鲜血淋漓,但没有人在乎。
伊莎穿梭在废墟间。她不再尝试一个人处理所有伤员,而是开始指导其他人最基本的伤口处理:用相对干净的布条加压止血,固定骨折的肢体,将伤者移动到阴凉处。每当遇到重伤员,她才动用“心灵之力”进行稳定。
她发现,当她专注于“守护这个具体的人”时,力量的流动最顺畅。铁匠学徒汤姆被砸断了腿,她跪在他身边,想起这个少年总爱偷吃铁匠铺里刚烤好的土豆,想起他去年春天送给她一把自己打的小铁铲。那些温暖的记忆化为银白色的光流,温柔地包裹住汤姆破碎的胫骨,将剧痛转化为深沉的麻木,将出血抑制到最低。
“谢谢你,伊莎姐姐……”汤姆疼得脸色发白,却努力扯出一个笑容,“我、我以后还能打铁吗?”
“当然能。”伊莎肯定地说,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等你好起来,我帮你找最好的木料做拐杖,然后你可以坐着打些小东西。”
三次、五次、十次……每一次使用力量,伊莎对其掌控就精细一分。她开始能区分不同类型的伤痛需要何种“意志频率”:止血需要坚定而集中的“停下”意念;镇痛需要柔和包裹的“隔离”感;稳定生命体征则需要持续而温和的“维持”意志。她如同一个刚刚发现新感官的盲人,在黑暗中摸索着各种“触感”。
中午时分,他们从一处半塌的谷仓下救出了两名被困的民兵——罗伊和肯特。两人都曾是村里的好小伙子,农闲时负责巡逻附近山林。被发现时,他们蜷缩在一个由倒塌梁木形成的三角空间里,虽然虚弱,但意识清醒。
“太好了!你们还活着!”布兰和其他人奋力撬开最后几块压住的木板,将两人拖了出来。罗伊的腿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肯特则是头部遭到撞击,头晕目眩。
伊莎立刻上前检查。她先处理罗伊的腿伤,银白光晕笼罩伤口,血流渐止。就在她转向肯特,准备用意志安抚他脑部震荡时——
异变骤生。
肯特原本因获救而放松的表情突然僵住。他的眼球剧烈颤动,瞳孔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迅速充血,染成不自然的、狂热而混乱的血红色。他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肌肉不正常地贲张起来。
“为了……坦格里斯……”他的声音变得嘶哑、扭曲,每个字都像从破碎的风箱里挤出来,“血……血祭……荣耀……需要血……”
离他最近的罗伊还没反应过来,肯特已经如同野兽般扑了过去!他原本空着的手不知何时抓住了一块尖锐的碎石,狠狠刺向同伴的脖颈!
“肯特?!你疯——”罗伊的惊呼卡在喉咙里。
一切发生得太快。周围的人都愣住了,眼睁睁看着那碎石锋利的边缘刺向动脉。
“住手!”
伊莎的尖叫不是通过喉咙,而是直接从灵魂深处爆发出来。没有思考的时间,所有的意志、所有的惊恐、所有“必须阻止”的冲动,在瞬间压缩到极致,化为一道无形却炽烈的冲击,狠狠撞向肯特疯狂的精神核心!
这不是针对肉体的力量,而是意志对意志的直接对冲!
“砰!”
肯特刺出的动作猛地一滞,仿佛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壁。碎石尖端在距离罗伊脖颈不到一寸的地方颤抖着停下。他血红的双眼出现了瞬间的茫然,狂热的杀戮欲望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强烈的“阻滞感”干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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