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信仰有毒12（2/2）

伊莎·黎明之手——这是前哨居民们现在对她最常用的尊称。十年光阴，也在她身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记。当年那个清秀稚嫩、眼中常含泪光与迷茫的年轻牧师早已不见。如今的她，身姿依旧挺拔，面容却褪去了青涩，线条变得清晰而沉静，眼神如同打磨过的星辰银，明亮，深邃，仿佛能洞悉表象之下的精神脉络。常年使用和钻研“心灵之力”，让她周身自然萦绕着一股令人心安的宁静气场，但这宁静之下，是历经无数抉择、牺牲与重担后沉淀下的、磐石般的意志力。

她的“意志编织”早已超越了最初的治疗与安抚。如今，她是整个前哨“意志防御体系”的总设计师和核心维护者。静思堂经过多次扩建和强化，已成为前哨真正的“精神核心”，其内部被层层叠叠、复杂精密的“意志织锦”所笼罩，是抵御低语最强的堡垒，也是“编织者们”进行深度冥想和复杂能力开发的唯一场所。除了她，前哨还涌现出了十几位在不同领域有所专精的“编织者”：有的擅长“生长催化”，能显着提升作物产量和药效；有的擅长“结构稳固”，能将意志融入建筑和武器锻造；有的擅长“精神安抚与创伤修复”，是医疗队的中坚；还有像凯这样，将“迅捷”、“鹰眼”与战斗意志结合，成为顶尖巡林客和侦察兵的存在。

玛莎婆婆在三年前的一个春日安详离世，老人是在她一手照料、如今已郁郁葱葱的“传承苗圃”边，握着伊莎和安娜的手，带着满足的笑容沉入永眠的。她的草药知识和与植物共鸣的“生长”天赋，早已传授给了数位继承人。安娜现在是共济堂的主要管理者之一，行事沉稳干练，将后勤和内部协调打理得井井有条。她的丈夫布兰，在昏迷两年后，被伊莎和“编织者”们用更精深的“意识介入”技术艰难唤醒，虽然身体留下了永久性损伤，无法再胜任高强度战斗，却将他铁匠的技艺和“守护”意志结合，成为了前哨武器工坊的负责人，他打造的每一件武器和护甲，都蕴含着坚韧的守护意念。

克罗恩依旧是巡林客们的总教头和精神领袖，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更多风霜，也让他对荒野和危险的直觉更加敏锐。凯已经成长为巡林客队长，是前哨最锋利的一把匕首。

变化的不只是前哨内部。十年间，断断续续的交流和有限度的互助，让曙光前哨与另外两个较大的人类幸存点建立了脆弱的联系。

“铁岩堡”依旧封闭排外，但他们似乎也意识到单独无法长久，开始有限度地与外界交换信息（主要是通过箭书或指定的中间地带放置物品）。从零碎信息中得知，他们内部似乎发展出了一种崇拜“钢铁与火焰”的强硬集体意志，以此对抗低语，但也因此变得更加冷酷和等级森严。

“湖畔聚落”则在濒临崩溃时，收到了曙光前哨冒险送去的“心灵信标”和基础生存指导（通过难以追踪的方式）。信标的微弱秩序波动和那些务实的建议，为他们在绝望中提供了一线生机和方向。虽然他们仍未完全摆脱对“湖中圣灵”（一个疑似未完全污染的自然灵）的依赖，但内部开始出现质疑疯狂神只、向往曙光的微弱声音。双方保持着极其谨慎的、单方面的秘密联系。

然而，所有的建设、扩张、联系，都是在巨大的、日益紧迫的阴影下进行的。

低语的威胁从未消失，反而随着前哨人口增加、活动范围扩大而变得更加复杂和具有针对性。模因污染源似乎已经将“曙光前哨”这个持续存在、不断扩大的“秩序变量”标记为必须清除的威胁。除了持续的精神侵蚀，近两年来，开始出现小股有组织的、明显受到统一指挥的腐化生物和狂信徒队伍，对前哨外围的巡林路线和资源点进行试探性攻击。三年前的一次大规模夜袭，甚至动用了数头类似“腐化督军”但体型稍小的怪物，差点攻破当时还未完全加固的南门。是伊莎带领“编织者”们，联合所有能调动的心灵之力，构筑起强大的临时“意志屏障”，配合城墙防御和战士们死战，才勉强击退。

那次惨胜之后，“天神之垢”和“陨落之语”的传说，开始在前哨高层和资深者之间秘密流传。这不是来自“守望者”的直接告知（林清玄始终遵循引导而非赐予的原则），而是伊莎和克罗恩、凯等最早的一批人，根据十年间搜集到的无数碎片信息——古老的星象记录残片、某些前信徒在癫狂中泄露的只言片语、从一些极其古老的废墟中发现的、描绘着星辰坠落、神灵混战、继而癫狂的模糊壁画和铭文——拼凑出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猜想。

他们认为，诸神的疯狂，并非偶然或内在堕落，而是源于一种“天外之毒”。它可能随着古老的陨星降临，蕴含着无尽的、针对智慧生命意识的“低语”。最初或许被某个绝望或贪婪的神灵接触、利用，获得了短暂的力量，却不知这“毒”会通过信仰的连接，如同瘟疫般传染给所有信徒，再经由信徒狂热的、被污染的信仰，反向侵蚀神只本身，最终使整个神系陷入不可逆转的疯狂与自毁。信仰，这把原本凝聚文明、赋予神力的双刃剑，成了传递致命污染的完美渠道。

这个猜想如果为真，那么他们对抗的，就不仅仅是发疯的神只和它们的爪牙，更是那个制造了“毒”，并将其“投放”到这个世界的、无法想象的“外界诡异存在”。而曙光前哨所发展的“心灵之力”，本质是绕开信仰体系，直接挖掘和运用生命个体自身的意志潜力，这或许正是对那种“天外之毒”的一种天然抗性，甚至可能是……解药的雏形？

沉重的压力与渺茫的希望交织，让前哨的每一个决策都如履薄冰。

此刻，伊莎站在加固后的中央高塔了望台上，这里是前哨的制高点，也是“意志防御网络”的枢纽节点之一。她的目光越过巍峨的城墙，掠过在晨光中泛着生机的田地和忙碌的居民区，投向远方那永远笼罩在污浊神光与晦暗雾霭中的地平线。

十年风雨，星火未熄，反成燎原之势。但这火焰，能照亮多远？能燃烧多久？那投下“毒种”的阴影，是否已经注意到了这簇过于顽强的、试图自行解毒的“火苗”？

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是克罗恩。老猎人的背微微佝偻了，但步伐依旧有力。

“伊莎，”他的声音低沉，“东边巡林队的最新回报，在‘黑谷’边缘，又发现了新的腐殖质扩散迹象，速度比上次观测时快了近一倍。而且……他们捕捉到了一种新的‘低语’片段，反复提及‘清理’、‘收割’和……‘坐标’。”

伊莎没有回头，星辰银般的眼眸微微眯起，望向东方。

“看来，留给我们的时间，比预想的更少。”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凝重，“召集所有‘编织者’和队长级以上成员。是时候，将我们的‘猜想’，还有我们这些年准备的东西，拿出来商讨了。”

“另外，”她转过身，看向克罗恩，“通知凯，让他挑选最精锐的巡林客，准备执行‘深潜计划’。我们需要知道，‘黑谷’那边，到底在‘孕育’什么。如果那真是下一个‘寂静脓疮’的起点……我们必须抢在它成熟之前。”

克罗恩重重点头，眼中闪过老战士的锐芒，转身大步离去。

伊莎重新望向远方。十年奠基，星火已成。接下来，将是直面阴影核心，探寻真相，并为可能存在的一线生机，赌上一切的搏命时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