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云尘长老的破例(1/2)
一、云深处的目光
流云缭绕的仙山石阶上,两名凌霄宗弟子的喝问还在风中回荡。沈砚指尖按着阴阳契约录的封皮,录文上的金光微微闪烁——这并非他主动催动,而是契约录感应到仙界深处某种同源力量时的自然反应。
这反应极其微弱,却还是让那枚上古至宝的气息,若有若无地飘向了仙山深处。
“阴邪修士,速速退去!”左侧那名方脸弟子已按捺不住,手中仙剑爆发出刺目白光,剑气化作三道锁链虚影,直取沈砚周身要穴。这是凌霄宗执法堂的“锁灵剑诀”,专为擒拿不轨修士所创,剑气中蕴含着镇压灵力的法则符文。
右侧那名年轻些的弟子则警惕地盯着苏清瑶,显然认出了青城山道袍的样式,但手中仙剑同样蓄势待发:“这位道友,若你与这鬼修无关,还请退开。凌霄宗律例,凡包庇邪修者,同罪论处。”
苏清瑶右手已悄然按在桃木剑柄上,阳火在经脉中流转,但她没有立刻出手——她在等沈砚的信号。
沈砚没有动。
他目光越过两名弟子,望向他们身后的云海深处。在那里,他感受到了一道目光,一道沧桑、深邃、仿佛能看透一切虚实的目光。那目光从他们踏上这片石阶时就已经存在,如同高高在上的观察者,静静注视着这场对峙。
“两位师兄。”沈砚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在下初入仙界,确实不知凌霄宗具体律例。但据我所知,仙界通行法则中有一条:未经审判,不得定罪。两位仅凭我身上有阴煞气息,便要擒拿驱逐,是否有些……草率了?”
方脸弟子冷笑:“鬼修即为邪魔,这是仙界共识,何需审判?”
“共识不等于真理。”沈砚摇头,“若按此逻辑,三千年前‘血煞真君’堕入魔道前,修的可是纯阳正统;而‘幽冥仙子’虽出身鬼道,却在域外战场为仙界立下赫赫战功,被九大宗门共尊为护道者。可见修行路径不是判断正邪的标准,心性与作为才是。”
这番话让两名弟子都是一愣。
血煞真君和幽冥仙子都是仙界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他们的故事在各大宗门典籍中均有记载。沈砚能准确说出这些,说明他对仙界历史并非一无所知,这让他们原本笃定的“鬼修即邪魔”观念产生了些许动摇。
但也只是些许。
“巧舌如簧!”方脸弟子怒道,“任你说破天,今日也休想——”
话音未落,他手中仙剑已悍然斩下!
三道剑气锁链呼啸而至,封锁了沈砚所有退路。这一剑他用了七成功力,足以重创寻常元婴初期修士,就算不能当场擒拿,也要逼出对方的底细。
沈砚依旧没有动。
因为他知道,那道云海深处的目光,不会允许这一剑落下。
果然——
“两位弟子,不得无礼。”
一道温和却带着磅礴仙力的声音从云层后传来,声音不大,却仿佛直接在每个人识海中响起。那声音响起的瞬间,时间都仿佛凝滞了一瞬,三道剑气锁链在距离沈砚三尺处骤然停滞,然后如同被无形大手抹去般,无声无息地消散了。
两名弟子脸色骤变,慌忙收剑躬身,语气中满是敬畏:“见过云尘长老!”
云层分开,一道青袍身影踏云而来。
来人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看上去约莫六七十岁模样,但那双眼睛却清澈如婴儿,深处流转着星辰生灭的幻象。他手中握着一柄白玉拂尘,拂尘的银丝在仙风中轻轻飘荡,每一根都流淌着淡淡的法则韵律。
这便是凌霄宗内门长老,云尘子。
云尘长老踏云落地,拂尘轻扫,一股柔和的仙力将两名弟子托起:“不必多礼。你二人恪尽职守,本无过错,只是今日之事……由老夫处理即可。”
“是!”两名弟子恭敬退到一旁,但眼中仍有不解。云尘长老在凌霄宗以“守旧古板”着称,向来最厌恶邪魔外道,今日为何会出面阻止他们?
云尘长老的目光并未看弟子,而是直直落在沈砚手中的阴阳契约录上。
那双浑浊中透着清明的眼眸里,骤然闪过一丝精光。他缓步走近,每一步踏出,脚下石阶便自动延伸铺展,仿佛整座仙山都在迎接他的行走。距离沈砚三丈时,他停下脚步,指尖隔空轻点。
一缕淡金色的仙力如灵蛇般探向契约录。
这并非攻击,而是试探——仙力中蕴含着高深的法则解析之力,想要窥探契约录的本质。但就在仙力触及录文封皮的刹那,封皮上的阴阳鱼纹路骤然游动起来,一黑一白两条鱼首尾相衔,形成一个完美的闭环。
“嗡——”
微不可察的震颤声中,云尘长老的那缕仙力被无声弹开,在空中化作点点金芒消散。
“咦?”云尘长老眼中诧异更浓,他收回手指,仔细端详着契约录,“自主护主,法则排斥……这绝非寻常法宝。上古契约至宝,竟认了你这鬼修为主?有趣,实在有趣。”
沈砚心中一凛。
这位云尘长老不仅一眼看穿契约录是“上古契约至宝”,还能判断出它已认主。这份眼力,远非之前遇到的封长老、李长老可比。恐怕这位在凌霄宗的地位,也比那两位高得多。
心思电转间,沈砚已有了决断。
他并未掩饰,只是抱拳行礼,不卑不亢:“晚辈沈砚,见过云尘长老。此物确实是上古流传的阴阳契约录,乃家母遗物。晚辈携录文来凌霄宗,并非有意在贵宗地界显露至宝,只是想借贵宗试炼之机,寻一条在仙界修行的生路。”
“生路?”云尘长老捋着胡须轻笑,目光扫过沈砚的鬼修之身,又瞥了眼苏清瑶手中的青城山令牌,“凌霄宗乃仙道名门,立宗八千载,收录弟子向来只取纯阳正统。你一介鬼修,身负阴煞,与宗门道统格格不入,老夫凭什么给你这条生路?”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淡漠:“你若只是想修行,大可去蛮荒星域的散修之地,那里鱼龙混杂,不问出身;或者去幽冥界的鬼修宗门,那里才是你的同道。何必来我凌霄宗碰壁?”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甚至带着明显的排斥。
苏清瑶见状正要开口辩解——青城山与凌霄宗素有渊源,她作为青城山内门弟子,应该能说上几句话。但沈砚却抬手拦住了她。
沈砚抬眼看向云尘长老,那双经历过生死、见证过人性最幽暗一面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畏惧或讨好,只有一种洞悉本质的平静。
“长老何必故作不知?”沈砚缓缓道,“凌霄宗身为仙界顶尖宗门,统御三十二仙域,弟子百万,资源无尽。但近来……怕是正为域外邪魔的异动忧心吧?”
云尘长老眼神微凝。
沈砚继续道:“晚辈从阳间来时,途经三处空间裂隙,皆感应到浓郁的邪魔气息。其中一处裂隙边缘,甚至残留着凌霄宗剑诀的痕迹——显然贵宗已有弟子在与邪魔交手,而且……战况恐怕不太乐观。”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留影玉简,这是他在通过仙界之门时,顺手记录下的景象。玉简激活,虚空中浮现出三幅画面:
第一幅,一道横亘百里的空间裂缝中,无数扭曲的触须正在向外蔓延,触须上密布着诡异的眼球;
第二幅,裂缝边缘散落着断裂的飞剑碎片,碎片上刻着凌霄宗的云纹标识;
第三幅,最清晰的一幅——裂缝深处,隐约可见一座由白骨堆砌的祭坛,祭坛上悬浮着一颗漆黑的魔核,魔核周围环绕着九道血色锁链。
“九幽锁魂祭坛。”云尘长老缓缓吐出这六个字,脸色终于变了,“这是……域外天魔‘血骨魔尊’的标记。它竟然将祭坛建到了仙界边缘……”
“看来长老知道这是什么。”沈砚收起玉简,“那么长老也应该知道,对付这种等级的域外天魔,纯阳正统的仙道法术效果有限。因为它们的力量本源并非灵气,而是‘混乱’‘腐朽’‘堕落’等负面法则。仙力与之对抗,如同清水洗墨,事倍功半。”
他顿了顿,指尖摩挲着契约录上的纹路:“但我这阴阳契约录,能联结万物之力,缔结平等契约。我可以与幽冥界的清阴修士契约,借来针对性的幽冥法术;可以与蛮荒古兽契约,获得纯粹的肉身力量;甚至可以……与那些被邪魔侵蚀、但尚未完全堕落的生灵契约,将它们从魔化边缘拉回,转化为对抗邪魔的战力。”
沈砚抬眼,直视云尘长老:“这才是对抗邪魔大军的真正利器。而凌霄宗需要的,正是这样的利器。”
云尘长老沉默了。
他手中的拂尘不再轻摆,银丝静静垂落。那双看透世事的眼眸深处,有复杂的情绪在翻涌——惊讶、审视、权衡,还有一丝……被说破心事的微妙窘迫。
良久,他缓缓开口:“你很聪明,也很大胆。但你可知道,你刚才那番话,等于是在说:凌霄宗需要借助鬼修之力才能对抗邪魔。这话若传出去,宗门颜面何存?”
沈砚摇头:“不是借助鬼修之力,是借助‘契约之道’的力量。而契约之道,是上古正道之一,曾有大能者以此道统御万灵,维持三界平衡。只不过后世式微,才被归为偏门。如今邪魔肆虐,正是重现此道荣光的时机。”
“好一个‘重现荣光’。”云尘长老似笑非笑,“但你我都清楚,所谓的大义、荣光,不过是包裹真实目的的华丽外衣。你既然看透本质,不妨说说,凌霄宗真正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终于问到关键了。
沈砚深吸一口气,知道接下来这番话将决定他能否在凌霄宗立足。他整理思绪,缓缓道出那句藏在心底许久的话:
“所谓的‘大义’,不过是多数人的‘私利’穿上了冠冕。凌霄宗的‘大义’,是守护仙界安宁,是斩妖除魔,是庇护苍生。这当然没错,但这‘大义’之下呢?”
他目光如炬:“第一,邪魔肆虐,首当其冲的是凌霄宗统御的三十二仙域。若仙界沦陷,凌霄宗八千年基业将毁于一旦。守护仙界,就是守护宗门根基。”
“第二,与邪魔战争,需要海量资源、无数弟子前赴后继。这些弟子是宗门的未来,每陨落一个,都是巨大损失。若能以契约之道减少伤亡,保存宗门元气,这比任何虚名都重要。”
“第三,”沈砚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晚辈听说,凌霄宗内部并非铁板一块。有主张激进讨伐的主战派,也有主张固守防御的保守派,还有想要借机扩大势力范围的野心派。无论哪一派,都需要实实在在的战绩来证明自己、压倒对手。而契约之道能提供的助力,就是最硬的‘战绩’。”
他总结道:“所以,凌霄宗的‘真实目的’是:借我契约录的力量,保全宗门基业、减少弟子伤亡、为内部某派(或某几派)积累政治资本。而这些,都可以归结为两个字——”
沈砚一字一顿:“私、利。”
石阶上一片寂静。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