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内门弟子的认可(2/2)

“道乃天地至理,万物本源!我天衍宗传承的,便是煌煌天道正法!”赵拓昂首道。

“天道正法……”沈砚抬头,望向天衍宗上空那似乎永恒流转的云海与隐约可见的护山大阵光华,声音变得有些缥缈,“赵师兄觉得,这‘天道’,是清晰明确、非黑即白的一纸律令吗?还是说……”

他收回目光,直视赵拓,一字一句道:“天道,其实是一张无边无际、错综复杂的‘网’。而我们这些修士,乃至世间万物,都不过是这张网上,或大或小、或明或暗的‘节点’,是被无形丝线牵引、束缚、同时也借此丝线相互连接、相互影响的……‘虫’。”

“什么?!”赵拓和周围弟子全都愣住了,连一些原本只是旁观看热闹的人,也露出了惊愕的神情。天道是网?我们是网上的虫?这比喻……何等荒诞,却又隐隐让人感到一种不寒而栗的……真实?

“荒谬绝伦!”赵拓反应过来,怒斥道,“天道至高无上,岂是‘网’?我等修士逆天而行,追求超脱,岂是‘虫’?沈砚,你果然魔念深重,竟敢如此亵渎天道!”

“亵渎?”沈砚摇头,“赵师兄,你可曾想过,为何修士需引气入体,循经脉而行?为何法术需捏诀念咒,引动天地灵气?为何突破境界会有天劫降临?为何宗门需要阵法守护,需要资源供养,需要门规约束?”

他不等赵拓回答,继续说道:“因为天地间存在着看不见的‘规则丝线’——灵气流转的轨迹、五行生克的定律、因果循环的链条、乃至修士与天地、修士与修士、宗门与地域之间或明或暗的‘契约’与‘联系’。这些丝线,共同编织成了我们生存、修行所依赖的‘规则之网’。这,或许便是‘天道’在人世间的某种显化,或者说,是天道运行的一部分底层逻辑。”

“我们引气,是在顺应灵气流动的丝线;施法,是在拨动特定规则的丝线;渡劫,是自身‘节点’强度提升时,引发的规则之网的‘应激反应’与‘重新平衡’;宗门,则是无数修士‘节点’通过共同的‘契约丝线’(门规、传承、利益)联结而成的更大‘节点群’。”

沈砚的声音清晰而冷静,仿佛在阐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道理:“在这张网上,每个‘节点’(个体或集体)都在试图获取更多的‘丝线’(资源、规则掌控力、影响力),让自己变得更强大、更稳固。但同时,也被更多的‘丝线’所连接、所制约。强者可以影响甚至暂时扭曲局部的丝线,但无法彻底超脱整个网络。所谓‘逆天’,更多是挑战某些局部的、僵化的规则束缚,而非真的能脱离这张‘天道之网’。”

他看向脸色变幻不定的赵拓:“赵师兄认为仙道正统,蛊术旁门。但在这张‘天道之网’上,仙道修炼体系,不过是占据了某些关键、显赫、被广泛认可的‘丝线群’和‘节点位置’。蛊术,则连接着另一些相对偏僻、隐晦、被主流忽视或排斥的‘丝线’。它们都是这张网的一部分,都在利用和影响着网络的某些局部。”

“排斥蛊术,本质上是排斥它所连接的那些‘规则丝线’,认为其‘不洁’、‘低等’、‘有害’。但这张网本身,并无善恶标签。善恶,是生活在网上的‘我们’,根据自身的利益、认知和立场,为不同的‘丝线’和‘节点’贴上的标签。”

沈砚最后看向阿蛊,语气缓和了些:“阿蛊姑娘所修蛊术,连接的是生命滋养、共生调和、信息沟通等偏向‘生’与‘和’的规则丝线。她以此助我寻人、对抗往生盟,便是在利用这些丝线的正面力量。这与我以剑道、契约之道连接其他规则丝线,共同应对危机,并无本质不同。让她进入内门,接触更多不同的‘丝线’(知识、传承),或许能帮助她更好地理解和使用自身的力量,也能让我宗弟子,看到‘天道之网’更丰富的面貌,打破某些狭隘的认知藩篱。”

一番长篇大论,如惊涛拍岸,冲击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神。赵拓张口结舌,想要反驳,却发现沈砚的这套“天道网虫论”,逻辑严密,竟将许多修行中的现象解释得似乎……更“合理”了?但他从小被灌输的“天道至高”、“仙道唯尊”的观念,又让他本能地抗拒这种将一切“庸俗化”、“网络化”的解释。

其他弟子更是听得目瞪口呆。天道是网?我们是虫?修炼是获取更多丝线?宗门是节点群?这种视角,太过颠覆,太过……冰冷,却也太过……直指本质!它剥去了仙道神秘崇高的外衣,将其还原为一种在既定规则框架下的资源竞争与力量博弈。

“你……你这是歪理邪说!”赵拓憋了半天,终于涨红着脸吼道,“按你这么说,修炼还有什么意义?飞升还有什么追求?大家都在这张破网上当虫子好了!”

“修炼的意义,飞升的追求,或许正在于此。”沈砚平静道,“理解这张网,认识自己所处的节点和连接的丝线,然后选择是顺应、是强化、是改变、还是尝试跳转到更高层级的‘网络’?这不是消解意义,而是让追求变得更清晰、更务实。知其然,亦知其所以然。而不是浑浑噩噩地跟着前人的脚印,嘴里喊着‘逆天’,却连‘天’到底是什么‘网’都看不清,更不知道自己是被哪根‘丝线’牵着走。”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说道:“想想往生盟。他们用控魔蛊,不正是在强行扭曲、嫁接修士与自身力量、乃至与天道之间的‘联系丝线’吗?他们不是在‘逆天’,而是在用一种极其恶毒和粗暴的方式,‘黑客’这张天道之网的局部规则,窃取他人的‘节点能量’,破坏网络的平衡。如果我们自己都看不清这张网的脉络,又怎能有效地对抗他们?”

此言一出,连赵拓都沉默了。往生盟的威胁是实实在在的,控魔蛊的诡异与邪恶,宗门也有所通报。沈砚将往生盟的手段解释为“黑客天道网络”,这个比喻虽然新奇,却意外地……贴切?

“沈师弟此言……倒是……有些新奇的角度。”一个温和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众人回头,只见一位气质儒雅、身着月白长袍的青年缓步走来,正是内门中有名的“智囊”型弟子,精通阵法和推演之术的慕容白。他看向沈砚的目光中,充满了浓厚的兴趣与探究。

“慕容师兄。”赵拓等人连忙行礼。慕容白在内门声望颇高,且背景深厚,他们不敢怠慢。

慕容白摆摆手,走到沈砚面前,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微笑道:“沈师弟的‘天道网虫论’,虽惊世骇俗,却让在下想起古籍中一些关于‘天地为炉,造化为工’、‘万物皆备于我’的记载,似乎有异曲同工之妙,皆是将天地运行、万物关联视为一个整体系统。只是师弟的比喻,更……形象,也更……犀利。”

他顿了顿,看向阿蛊,目光温和:“至于这位阿蛊姑娘,在下对南疆蛊术也略有耳闻,确实有其独到之处,尤其是在沟通微末生灵、调和特异地气方面。若能为宗门所用,或可补益我宗在某些领域的不足。宗门既然允其入门观摩,便是开了先例,亦显包容之量。赵师弟,诸位同门,不妨暂且放下成见,观察一段时日,再做评判不迟。若阿蛊姑娘果真有所不妥,宗门法度森严,自会处置。”

慕容白一番话,既肯定了沈砚言论的“新颖性”,又给了赵拓等人台阶下,更隐隐点出了宗门此举或有深意(补益不足),劝大家以观后效。

赵拓等人脸色变幻,最终,赵拓重重哼了一声,对沈砚道:“沈砚,今日暂且不论。三日后问心镜前,看你如何自辩!我们走!”说完,带着人悻悻离去。

围观人群也逐渐散去,但沈砚那番“天道网虫论”,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涟漪必将扩散至整个宗门。

慕容白对沈砚和阿蛊点了点头,也转身离开,只是离去前,低声对沈砚说了一句:“沈师弟,三日后的问心镜,务必谨慎。你的‘网’,未必能被那面‘镜’完全照见。”

沈砚心中一凛,拱手道:“多谢慕容师兄提醒。”

待人散尽,阿蛊才长长松了口气,看向沈砚的目光中充满了复杂:“沈师兄,你刚才那些话……是真的吗?天道真的是一张网?我们……都是虫?”

沈砚望着天衍宗上空永恒流转的云海与阵光,轻声道:“是比喻,但也是我目前对世界的一种认知。阿蛊,记住,认知决定了你看待世界的方式,也决定了你能利用多少力量。不必被‘虫’这个词困扰。在这张网上,有的‘虫’只能随波逐流,有的‘虫’却能织网、改网,甚至……试图理解织网的‘手’。我们要做的,是后者。”

他转向阿蛊,语气坚定:“走吧,去领我们的新身份,准备迎接新的挑战。问心镜,不过是另一张需要我们去理解和应对的‘网’而已。”

两人并肩,走向执事殿深处。

而在他们身后,天衍宗三十六峰沉默矗立,云雾缭绕,仿佛一张巨大无朋、笼罩一切的网。网上的每一个节点——山峰、殿宇、灵脉、修士——都在按照某种既定的、复杂的规则,缓缓运转、呼吸、博弈。

沈砚的“天道网虫论”,如同一把钥匙,悄然插入了这张巨网某个尘封的锁孔。至于转动之后,会打开怎样的门,放出怎样的光,或者……惊醒怎样的存在,只有时间才能知晓。

但无论如何,从这一刻起,天衍宗的天空下,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