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魂闯仙阵（下）（2/2）

城墙下的人群开始骚动，他们看到了飞舟，也看到了城墙上的争论。绝望的气息在蔓延。

最终，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八人举手表决：五票赞成，三票反对。沈砚的方案通过了。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是沈砚此生经历过最漫长的两个时辰。

他们八人分成四组，到城墙各处组织抽签。当第一个抽中“死签”的老修士哈哈大笑，将签文撕碎，转身走向城墙战备处时，铃央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当一对年轻夫妇抽中一个“生签”一个“死签”，妻子跪地哀求想让给丈夫，丈夫却一巴掌扇在她脸上怒吼“带着孩子活下去”时，苏清瑶背过身去，肩膀微微颤抖。

沈砚全程面无表情。

他负责的是东城墙片区，那里聚集的大多是凡人百姓。他亲眼看见一个十岁的男孩抽中生签后，默默将签文塞给了一个陌生的孕妇。亲眼看见三个结拜兄弟，两人抽中死签，一人抽中生签，三人抱头痛哭后，生者将签文撕成三份：“要死一起死。”

人性在绝境中绽放的光辉，比任何仙法都要耀眼。

但也有人性最黑暗的一面。

有修士试图抢夺凡人的生签，被楚云峰一剑斩断手臂。有富商想用全部家财买一个名额，被陆寒一脚踢下城墙。有父母试图用孩子的命换自己的命，被苏清瑶施法禁锢，直接取消了抽签资格。

两个时辰后，九千人名单确定。

当最后一名抽中生签的少女哭着爬上飞舟时，三艘白玉飞舟缓缓升空。城墙下，九万一千人静静地站着，仰头望着那三艘承载着最后希望的飞舟。

没有人哭喊，没有人咒骂。

只有一片死寂的、震耳欲聋的沉默。

飞舟启动，化作三道流光，冲向魔海深处。城墙上的护城大阵，也在这一刻轰然破碎。

黑色的魔潮涌上城墙。

沈砚看见那个让签的男孩被魔物撕碎，看见那三兄弟背靠背战至最后一刻，看见老修士引爆金丹炸开一片空地……最后的画面，是漫天的血色，和一声悠长的、仿佛来自亘古的叹息。

黑暗降临。

第五重幻境，破。

沈砚的魂识回归肉身时，发现自己满脸泪痕。

他伸手抹去，却发现那不是魂识的汗水，而是真实的泪水。原来在幻境中极度激烈的情感冲击，竟能穿透魂识与肉身的屏障，直接作用于本体。

环顾四周，其他七人也陆续回归。

楚云峰握剑的手在微微颤抖。陆寒闭着眼睛，嘴唇紧抿。苏清瑶面色苍白，显然还未从幻境中走出。铃央……她瘫坐在地，玉如意滚落一旁，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灵魂。

赵轩和另外两名试炼者，则彻底崩溃了。

“我不行了……我不行了……”赵轩抱着头，浑身发抖，“让我出去……我放弃……”

玄刑长老挥袖，三道光芒笼罩赵轩等三人，将他们传送出了试炼台。

至此，八人去三，还剩五人。

第五根凤凰柱，缓缓亮起。

七、道心叩问

“休息一炷香。”玄刑长老的声音罕见地带着一丝疲惫，“第六重幻境，将是最后一重群体幻境。通过者，可继续挑战个人最终三重。”

五人各自调息。

沈砚闭目内视，发现魂识在第五重幻境的锤炼下，竟然凝实了三成有余。那种亲眼目睹九万人赴死带来的情感冲击，虽然痛苦，却也像一把重锤，将他的道心反复锻打。他开始理解，为什么凌霄宗要将这种残酷的幻境设为试炼——因为真正的修真界，比这更残酷。

“沈砚。”苏清瑶的声音传来，“刚才在幻境里，你……真的没有动摇吗？”

沈砚睁开眼，看着她：“动摇过。当那个男孩让签时，当那三兄弟撕签时，我都动摇过。但动摇不能改变结果——我们只有九千个名额，这是铁一样的事实。在铁的事实面前，情感是奢侈品。”

“所以你的道心，是建立在‘接受现实’的基础上？”楚云峰突然插话。

“是建立在‘在现实中寻找最优解’的基础上。”沈砚纠正道，“情感不能改变事实，但可以改变面对事实的态度。那个男孩选择了善良，那三兄弟选择了义气，老修士选择了牺牲——这些情感没有改变他们必死的结局，却改变了他们死亡的意义。而我的责任，是让他们的死亡，至少换来九千人的生。”

铃央抬起头，眼中血丝未退：“但这太痛苦了……亲手决定他人生死的痛苦……”

“那就记住这份痛苦。”沈砚看着她，“记住它，背负它，然后继续前进。这才是修真者该有的觉悟——不是逃避痛苦，而是将痛苦化为前行的力量。”

一炷香很快过去。

玄刑长老的声音再次响起：“第六重幻境，开启。”

这一次，没有黑暗过渡。

五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便出现在了一座宏伟的大殿之中。

大殿呈圆形，穹顶高百丈，绘着日月星辰运转的轨迹。地面是整块的“问道玉”，玉石表面天然形成无数细密的纹路，那些纹路随着他们的脚步微微发光。大殿中央，悬浮着五座石台，石台上各放着一件物品：

第一座石台，是一柄锈迹斑斑的铁剑，剑身有裂痕，仿佛随时会断裂。

第二座石台，是一枚光华流转的仙丹，丹香四溢，闻之令人神魂舒泰。

第三座石台，是一卷古朴的竹简，简上无字，却散发着浩瀚的道韵。

第四座石台，是一面铜镜，镜面浑浊，照不出人影。

第五座石台，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这是……道心叩问关。”铃央认出了这关的来历，“凌霄宗古籍记载，这一关没有固定幻境，而是根据每个人的道心，显现不同的‘问道之象’。我们需要选择一座石台，然后回答它的问题。”

“选择的标准是什么？”陆寒问道。

“没有标准，全凭本心。”铃央摇头，“但据说，选择与自身道心最契合的石台，通过的概率最大。”

五人面面相觑。

楚云峰几乎没有犹豫，走向了第一座石台——铁剑。剑修之道，宁折不弯，这柄残剑与他的剑心最为契合。

陆寒走向第二座石台——仙丹。他修炼的功法偏重炼体，仙丹能助他突破瓶颈。

苏清瑶犹豫片刻，选择了第三座石台——无字竹简。她修的是符箓阵法之道，对道韵感悟要求极高。

铃央在铜镜和空台之间徘徊许久，最终走向了第四座石台——铜镜。她想知道，自己的道心究竟映照出什么。

沈砚留在了最后。

他依次走过五座石台，细细感受着每一件物品散发的气息。

铁剑刚烈，仙丹诱惑，竹简深邃，铜镜自省，空台……虚无。

他的道心是什么？

是生存，是交易，是利益，是清醒的现实主义。

但这些，似乎与任何一座石台都不完全契合。

就在他沉思时，那第五座空台突然亮了起来。

一道温和的声音，直接响在他的魂识深处：“你为何而来？”

沈砚一怔，随即明白——这空台，本就是为他准备的。

“我为变强而来。”他如实回答。

“变强之后呢？”

“保护想保护的人，完成该完成的事，然后……看看这修真界的巅峰，究竟是何风景。”

“若保护需要牺牲呢？”

“那就做出牺牲最少的选择。”

“若所有选择都需要牺牲呢？”

“那就承担牺牲带来的后果，然后继续前行。”

“若前行本身就是错误呢？”

沈砚沉默片刻，缓缓道：“那就修正错误，或者……将错就错，走出一条新的路。”

空台的光芒微微波动。

“最后一个问题：你认为，修真者与凡人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这个问题让沈砚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力量？寿命？境界？这些答案都太肤浅。

最终，他给出了自己的答案：“选择权。凡人大多时候只能被命运选择，而修真者，至少拥有了‘选择如何面对命运’的权利。就像北冥城的那些人——他们无法选择不死，但可以选择如何死。”

空台爆发出刺目的白光！

那光如此纯粹，如此浩瀚，仿佛蕴含着天地初开时最本源的道理。沈砚的魂识在这光芒中剧烈震颤，阴阳契约录自动浮现，金色的符文与白光交织、融合，最终在他的魂识深处，凝结成一枚奇异的印记。

那印记的形状，像是一杆天平，又像是一双看透虚实的眼睛。

与此同时，其他四座石台也相继亮起。

楚云峰的石台上，那柄残剑寸寸断裂，又从断裂处生出新的、更加锋利的剑身。他的剑意在这一刻突破了瓶颈，达到了“心中有剑，万物皆剑”的境界。

陆寒的仙丹化作流光融入体内，他的肉身发出噼啪爆响，修为直接从元婴中期跃升至后期巅峰。

苏清瑶的无字竹简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符文，那些符文不是任何已知的文字，而是直接烙印在她魂识中的“道韵真解”。她对符阵之道的理解，瞬间提升了一个大境界。

铃央的铜镜镜面变得清澈，映照出的不是她的脸，而是一幅幅画面——有她自幼苦修的艰辛，有她坚信正道时的坚定，也有她对沈砚理念产生动摇时的迷茫。最后，所有画面融合，化作四个大字：问道求真。

她怔怔地看着那四个字，许久，脸上浮现出一抹释然的笑容。

原来，她的道心从未动摇，只是在“求真”的道路上，发现了更广阔的可能。

五道光芒冲天而起，第六根神兽柱——饕餮柱，同时被点亮！

至此，六重幻境全破。

五人回归肉身时，彼此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一样的光芒。

“休息半个时辰。”玄刑长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最后三重，将是你们各自的‘最终心魔’。能过几重，全看你们自己的造化。”

试炼台上，只剩五人。

而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