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藏阴交易(1/2)
焚心楼内,时间仿佛凝滞。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大战过后的虚脱与劫后余生的寂静,唯有窗外遥远都市传来的、被无限稀释的喧嚣,证明着世界仍在运转。楼内特有的、带着一丝暖意的阴气缓缓流淌,试图抚平此间的创伤,却难以驱散那萦绕不散的惨烈气息。
苏清瑶背靠着冰冷的廊柱,缓缓滑坐在地。她那身素雅的衣裙已是凌乱不堪,沾染了尘土与几不可察的焦痕。脸色苍白得吓人,如同上好的宣纸,不见一丝血色。原本灵动的眼眸此刻也失去了光彩,蒙上了一层深深的疲惫与痛楚。她微微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神魂深处传来的、针扎般的刺痛——那是血影最后一击留下的“震魂”之伤,若非沈砚及时援手与煞魂鼎的庇护,她的灵魂恐怕已被震散。
沈砚沉默地坐在她身侧,他自身的消耗同样巨大,衣袍下摆有被煞气腐蚀的痕迹,脸色也比平日更显冷峻。但他没有先行调息,而是伸出手指,轻轻点在了苏清瑶的眉心。一股精纯而温凉的阴力,如涓涓细流,小心翼翼地从他指尖渡入苏清瑶体内。这阴力并非为了滋养,而是如同最灵巧的工匠,在她那因阳力暴走而变得紊乱不堪的经络中穿梭、梳理,将那些躁动不安的力量一点点导回正轨。
他的动作专注而沉稳,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的瓷器。苏清瑶能感受到那股外来力量中蕴含的冷静与掌控,它驱散了一些痛楚,带来些许清凉。她闭上眼,长而密的睫毛微微颤动,低声喟叹:“这次……真是险死还生。血影的实力,比上次遭遇时强了不止一筹,那柄血戟……几乎要撕裂我的魂魄。看来九幽司为了对付我们,在他身上下了血本。”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那是对绝对力量差距的直观恐惧。
沈砚没有停止输送阴力,只是微微颔首,下颌线绷得有些紧。“嗯。他的煞气更为凝练,已初具‘煞罡’雏形。九幽司的手段,向来不计后果。”他的目光扫过蜷缩在角落的青駃。
此时的青駃再无平日的神骏,它蜷成一团,原本流光溢彩、坚逾金石的车身,此刻黯淡无光,布满了细密的裂纹,尤其是正面承受血戟冲击的部位,更是凹陷下去一大块。其核心的灵韵流失严重,连维持基本的悬浮都显得勉强,只能无力地贴附在地面,偶尔发出一两声微弱的、如同哀鸣般的嗡鸣。它为了护主,几乎耗尽了本源力量。
“多亏了……煞魂鼎。”苏清瑶缓缓睁开眼,目光投向桌案,“若非它最后爆发,吸收了大部分冲击,我们恐怕……”她没再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沈砚终于收回了手,苏清瑶的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气息已经平稳了许多。他翻手取出那尊小小的煞魂鼎,置于两人之间的地面上。鼎身依旧古朴暗沉,但其内蕴藏的煞雾却如同活物般翻涌不息,只是相较于之前的狂暴凶戾,此刻明显多了一层无形的束缚。鼎内深处,一点微弱的、纯净的白光时隐时现,正是那“空白执念”在发挥着安抚与压制的作用,使得这尊凶鼎暂时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状态。
“藏阴阁的主人指名要此物,”沈砚凝视着煞魂鼎,眸色深沉,“其所图必然不小。煞魂鼎的煞力既可伤敌,亦可炼器、布阵,甚至……用以修炼某些禁忌功法。与虎谋皮,须得万分谨慎。”
他的话音刚落,焚心楼内的光线似乎微妙地暗淡了一瞬。紧接着,一道紫色的身影如同穿透了空间的帷幕,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厅中。正是去而复返的紫衣女子。
她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地上的煞魂鼎上,那双妩媚的桃花眼中,这一次清晰地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讶。她绕着煞魂鼎缓缓走了一圈,仔细感受着其中那被约束却依旧磅礴的凶煞之力,以及那奇异的平衡状态。
“啧啧……”她发出轻轻的赞叹声,“原以为你们能夺鼎已是侥幸,没想到,竟真能将其压制到如此程度……甚至还融入了一道‘空白执念’?沈砚,你总是能给人意想不到的惊喜。看来,我家主人确实没有看错人。”
她的语气中带着一种重新评估的意味,看向沈砚的目光也多了几分真正的重视。
沈砚站起身,尽管体内力量未复,但身姿依旧挺拔如松,语气平静无波:“约定已成,煞魂鼎在此。该你兑现承诺了。”
紫衣女子嫣然一笑,不再多言。她伸出纤纤玉手,指尖在空中虚划,一道繁复而瑰丽的星图投影随之在空中徐徐展开。这星图并非死物,其上的星辰按照某种玄奥的轨迹缓缓运行,散发出朦胧而清冷的光辉。星图中央,清晰地标注着一个地点——星陨谷。山谷的轮廓被星光勾勒,内部结构层次分明,而在谷底最深处,一个被无数星光符文环绕的祭坛被特意高亮标记出来。
“这便是星轨的沉眠之地——星辰祭坛。”紫衣女子指向那祭坛,“星轨乃星辰之力的宠儿,因其上次苏醒时汲取了过于庞大的星力,导致灵体过载,陷入了自我保护般的深沉睡眠。寻常方法无法唤醒,唯有‘引星石’方能共鸣其核心灵韵,将其从沉眠中引导而出。”
她的指尖微移,星图投影随之变幻,聚焦到星陨谷外围,一座阴森建筑的虚影浮现出来——怨骨楼。楼体仿佛由无数惨白的骨骼堆砌而成,即便只是投影,也散发出一种令人不适的阴寒与死寂之气。
“引星石,就在这怨骨楼的地底深处。具体位置,需要你们自行寻找。”紫衣女子看着沈砚,“此外,附赠你一个消息。怨骨楼旁,还有一处未被完全掌控的四等凶房,名为‘骸窟’。此窟与怨骨楼同源,皆由万灵遗骸汇聚阴煞而成,但其性质更为狂暴、混乱,若能将其契约,对你掌控‘死寂’类的阴力应有不小裨益。当然,风险自担。”
说完,她取出一枚散发着淡淡寒气的玉简,递给沈砚:“这里面是‘骸窟’的详细信息,包括其内部可能存在的骸骨邪灵、地形特点以及一些推测的灵脉节点。能否得手,就看你的本事了。”
沈砚接过冰凉的玉简,神识微微一扫,确认其中信息无假,便将其收起。随后,他轻轻一脚,将地上的煞魂鼎推向紫衣女子。
紫衣女子袖袍一卷,那尊凶名在外的煞魂鼎便被她收入袖中,不见踪影。她满意地笑了笑,笑容中带着一丝深意:“合作愉快。沈砚,若你能成功契约骸窟,并唤醒星轨……我家主人说了,或许会给你准备一份更大的惊喜。我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已开始变得模糊,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倒影,荡漾了几下,便化作一缕淡淡的紫烟,彻底消散在焚心楼内,仿佛从未出现过。
楼内重新恢复了寂静。
苏清瑶挣扎着站起身,走到沈砚身边,一同仰望着空中尚未完全消散的星图投影。那璀璨的星辰与阴森的怨骨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预示着前路的复杂与艰难。
“星陨谷……据说那里的星辰之力至阳至刚,对阴魂鬼物有着天然的压制。我虽非鬼物,但阳神受损,进入其中恐怕也会倍感压力。”苏清瑶秀眉微蹙,分析着局势,“而引星石偏偏在怨骨楼地底,那里阴煞死气浓郁,与星陨谷的环境截然相反。这一阳一阴,一正一奇,想要取得引星石,绝非易事。看来,我们接下来有的忙了。”
她的目光又落到沈砚手中的玉简上:“还有那‘骸窟’……四等凶房,听起来就非同小可。怨骨楼本身就凶名在外,与之同源的骸窟恐怕更是龙潭虎穴。我们刚刚经历一场恶战,状态未复,是否要先休整一番?”
沈砚的目光从星图上收回,转而望向窗外。都市的霓虹在深邃的夜色中闪烁,编织着人间的迷梦。而在那片璀璨光海的边缘,某个特定的方向,即便相隔如此之远,以他的灵觉也能隐隐感知到一种微弱的、如同万骨摩擦般的低沉鸣响——那是从怨骨楼方向传来的“骨鸣”。这声音常人无法听闻,却如同背景噪音般,持续回荡在特定圈子的感知里。
“时不我待。”沈砚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九幽司的动作比我们想象的更快。血影的提升就是一个信号。我们必须抢在他们前面,积累更多的力量。”
他收回目光,看向苏清瑶和角落里的青駃:“休整是必要的,但不能太久。青駃受损严重,需要焚心楼的阴气温养。苏清瑶,你的震魂之伤也需静修。我们在此停留一日。一日后,我先独自前往怨骨楼,探查引星石的下落,并尝试接触那‘骸窟’。”
“你独自去?”苏清瑶下意识反对,“这太危险了!怨骨楼不是善地,何况还有未知的骸窟。”
“正是因为它危险,才不能让你和青駃同往。”沈砚解释道,“你伤势未愈,青駃更是需要修复。焚心楼是我们的根基,需要你坐镇。我身负阴力,对死寂环境的适应力更强,独自行动反而更为灵活。若有变故,亦可借助与焚心楼的联系迅速退回。”
他顿了顿,继续道:“而且,藏阴阁主人既然给出了骸窟的信息,未必没有借我之手试探,或者借骸窟之力削弱我的意思。这其中分寸,需要小心拿捏。人少,反而更容易应对。”
苏清瑶知道他分析得在理,沈砚的实力和心性她都清楚,但心中的担忧却丝毫未减。她张了张嘴,最终只是轻叹一声:“……万事小心。若有不对,立刻退回,我们从长计议。”
沈砚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他走到青駃身边,蹲下身,将手按在它黯淡的车身上,缓缓渡入一丝精纯的阴力,帮助它稳定濒临溃散的灵韵。青駃发出一声微弱的、带着依赖意味的呜咽。
随后,沈砚便在大厅中央盘膝坐下,开始调息。他需要尽快恢复力量,以应对怨骨楼之行。焚心楼的阴气如同归巢的倦鸟,丝丝缕缕地向他汇聚,补充着他的消耗。他脑海中则开始反复推演紫衣女子给予的星图和玉简中的信息,思考着可能遇到的种种情况以及应对之策。
苏清瑶也在一旁坐下,默默运功疗伤。楼内再次陷入沉寂,但一种紧迫感已然弥漫开来。窗外的夜色愈发深沉,远处的骨鸣似乎也清晰了一丝。
沈砚知道,每一次契约凶房、唤醒灵舆,都不仅仅是一次实力的提升,更是在这迷雾重重的棋局中,为自己增添一分至关重要的筹码。九幽司如同悬顶之剑,藏阴阁心思难测,前路遍布荆棘。然而,藏阴阁主人口中的“惊喜”,以及唤醒星轨后可能带来的、对星辰之力的掌控,也让他对这充满未知与危险的旅程,隐隐生出了几分期待。
力量的提升,永远是打破僵局最直接的方式。
(一日后)
焚心楼经过一日的休养,气息平稳了许多。苏清瑶的脸色虽然依旧有些苍白,但神魂的刺痛已大为缓解,可以自如运转阳力。青駃车身上的裂纹在阴气的滋养下略有弥合,灵韵不再流失,但距离恢复如初还差得远,显然无法参与此次行动。
沈砚经过一夜的调息,状态已然恢复至八九成。他站在焚心楼的门口,周身气息内敛,如同一潭深不见底的幽泉。
“我去了。”他回头对苏清瑶说道。
“一切小心。”苏清瑶凝视着他,眼中满是关切,“以探查为主,切勿轻易涉险。”
沈砚微微颔首,不再犹豫,身形一动,便已化作一道淡淡的黑影,融入了外界的夜色之中,朝着怨骨楼的方向疾驰而去。
他的速度极快,身形在楼宇阴影间闪烁,避开了寻常人的视线。越是靠近怨骨楼区域,空气中的温度似乎都在逐渐下降,一种混合着腐朽、阴冷和绝望的气息越来越浓。周围的建筑也开始变得破败、怪异,仿佛被某种力量侵蚀了生机。
终于,在一片荒芜的、仿佛被城市遗忘的角落,怨骨楼的轮廓出现在眼前。
那是一座极其诡异的建筑。它并非砖石结构,而是由无数森白的、各种各样的骨骼堆砌、镶嵌、黏合而成。有人骨,有兽骨,还有一些形态怪异、无法辨认的骨骸。这些骨骼以一种违背力学原理的方式组合在一起,构成了这座高达数十米的骨楼。楼体上,无数空洞的眼窝凝视着外界,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痛苦与怨恨。淡淡的灰白色死气如同雾气般萦绕在骨楼周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甜腻而腐朽的气味,那是灵魂腐朽后残留的气息。
而在怨骨楼的侧后方,地面塌陷下去,形成一个巨大的、黑黢黢的洞口。洞口边缘犬牙交错,同样是由累累白骨构成。一股比怨骨楼本身更为原始、狂暴、混乱的阴煞死气,如同实质的黑色烟柱,从洞窟中不断涌出,直冲上方微弱的天光,使得那片区域的天空都显得格外晦暗。那里,便是骸窟。
即便相隔一段距离,沈砚也能感受到从那洞窟中传来的、令人心悸的压迫感。那是一种纯粹的、对一切生机的排斥与毁灭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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