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帆樯接海(2/2)

广州蕃坊明月悬

重阳节的广州港,蕃坊的胡商们正用玫瑰水洒扫庭院。波斯珠宝商赛义德蹲在象牙秤前,将鸽卵大的南海珠串成璎珞,身后货栈里堆着成捆的胡椒,空气里弥漫着豆蔻与龙脑香的馥郁。突然街面一阵骚动,穿绿袍的市舶司官吏举着红油告示牌走过:奉节度使令,蕃舶抽解从十取一改为十取二!

赛义德的侄子哈桑刚从阿曼航行归来,闻言打翻了手中的葡萄酿:真主啊!去年在马六甲海峡躲过了海盗,如今却要被官吏剥皮!隔壁香料铺的印度商人达斯捻着胡须笑:我有办法。他从锦盒里取出颗鸽血红宝石,明日去拜访市舶使夫人,她的发髻正缺这个。

夜幕降临时,码头突然喧闹起来。三艘挂着唐式帆索的海船缓缓靠岸,船头站着个穿圆领袍的汉人,竟是市舶司的录事参军薛涛。

水手们从舱中抬出珊瑚树,薛涛摸着胡茬对赛义德低语:这是按5000料船的规制造的,能装胡椒两千石。赛义德望着船舱里堆积如山的瓷器,突然明白为何最近官吏查缉总是错过波斯商船。

扬州雪夜话海图

贞元十八年初雪,扬州城西波斯邸的铜炉燃着安息香。须发皆白的阿拉伯商人艾布·哈桑铺开羊皮海图,用骆驼毛笔蘸着朱砂在纸上点画:从广州到巴士拉,要经过七处暗礁,唯有月亮最圆时,方能望见珊瑚洲上的火烈鸟。对面的青年商人杨良嗣,睫毛上还沾着未化的雪花,怀中锦盒里,静静躺着刚从“俞家号”换来的岭南新茶。

突然,街上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节度使府的亲事官猛地撞开大门:“朝廷有令,所有海船不得私载蕃商!”艾布·哈桑骤然将海图揉作一团塞进口袋,羊皮纸的碎屑飘落在杨良嗣的茶盏里。青年不动声色地用茶盖撇去纸屑,脑海中浮现出去年在交州港的情景——正是靠着这张图,他才躲过了真腊海盗的追击。

雪越下越大,杨良嗣踩着积雪回到客栈。凝在窗棂上的冰花里,他仿佛看见俞大娘的船队正在长江上破冰前行,船工们唱着号子,将最后一船丝绸运往洛阳。案头摊开的《水部式》在烛火下泛着微光,其中“海船载重量分五千料、两千料、一千料”的墨迹,正与波斯海图上的朱砂航线渐渐重叠。

注:1据《新唐书·食货志》记载:“刘晏初到任时,盐利每年仅四十万缗,到大历末年,增至六百余万缗。”他造船时“每艘拨付百万钱,要求船只坚固优良,不得偷工减料”。2《唐国史补》记载俞大娘航船“操控驾驶的工匠有数百人,南至江西,北至淮南,每年往来一次,获利十分丰厚”。唐代海船规制见于《大和上东征传》,广州蕃坊贸易情形参考日本真人元开《唐大和上东征传》及阿拉伯史料《黄金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