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盐税改制(1/2)

十监风云起

代宗广德元年,秋。

汴水之畔,薄雾尚未散尽,一艘乌篷船便已悄然靠岸。船头立着一位身着青色襕衫的年轻人,面容清癯,眼神却如鹰隼般锐利。他便是新授两淮盐铁监巡判官的沈既济。此人年方弱冠,本是江南学子,因一篇《选举议》针砭时弊,被时任户部侍郎的刘晏偶然读到,赞其“有经济才,明于吏理”,破格擢用,派往淮南盐监历练。

“沈判官,海陵监到了。”船夫粗嘎的嗓音打断了沈既济的思绪。

踏上码头,咸湿的海风夹杂着淡淡的卤味扑面而来。海陵监,大唐十监之一,位于扬州东南,乃是淮南盐场的核心。这里盐田万顷,白浪翻滚,一眼望去,仿佛无垠的雪原。盐场边缘,散落着一排排简陋的茅草屋,那便是亭户聚居之所。

沈既济递过通关文牒,海陵监监丞王括亲自出迎。王括是个五十余岁的老吏,面色黝黑,手上布满老茧,一看便知是久历盐场风霜之人。他见沈既济如此年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但礼数却十分周全:“沈判官远道而来,一路辛苦。刘相公(指刘晏)有书信提及,判官乃栋梁之材,此番前来,海陵监如虎添翼啊。”

沈既济谦逊道:“王监丞谬赞。既济初来乍到,于盐务一窍不通,还望监丞不吝赐教。”

王括引着沈既济向监署走去,沿途指着盐田介绍:“判官请看,这便是亭户们的劳作之所。近日天旱,卤池水位下降,盐花凝结缓慢,亭户们正为此发愁呢。”

沈既济驻足,只见几个赤膊的亭户正费力地从卤池中汲水,倒入旁边的盐盘。烈日当空,他们黝黑的脊梁上汗珠滚滚,口中却哼着低沉的号子。一位老者直起身,捶着腰,望着几乎不见增长的盐晶,长长叹了口气。

“为何不引活水?”沈既济问道。

王括苦笑:“判官有所不知,这卤池之水,需得海水与淡水按比例调和,方能成盐。天旱水少,淡水尚可引河,海水却需候大潮。若强引,则卤薄盐淡,费时费力,所得无几。”

沈既济点点头,想起临行前刘晏的嘱托:“盐政之要,在于知天时,察地利,恤亭户。十监设立,非为盘剥,乃为劝课与保障。你此去,当以海陵为镜,细察盐生之艰难,体会‘劝盐’二字真意。”

入得监署,王括奉上茶,又取出一叠簿册:“这是上半年的盐产记录与亭户名册,请判官过目。”

沈既济翻开簿册,只见字迹工整,记录详尽,不仅有每日产盐数量,甚至连天气、卤水浓度都有标注。他心中暗赞:刘相公选用官吏,果然不差。

“王监丞,海陵监有亭户多少?年产几何?”

“回判官,在册亭户三百余家,丁壮千余。若风调雨顺,年产盐可达三十万石。去年刘相公推行新法,遣吏晓导,产量竟增至三十五万石,创了历年新高。”王括脸上露出一丝自豪,“只是……”他话锋一转,眉头又皱了起来,“今年开春至今,先是霖潦不止,卤池被淹,好不容易晴了,又逢这百日大旱。如今秋盐将至,怕是……”

沈既济放下簿册:“走,带我去盐场看看。”

两人来到盐田深处,几个“劝盐使者”正在指导亭户作业。他们身着吏服,却未骑马坐轿,而是赤着脚,站在盐滩上,与亭户一同查看盐盘。一位使者见王括与沈既济前来,连忙上前见礼:“属下见过监丞,见过这位官人。”

王括介绍道:“这是劝盐使者李三郎,经验老道。三郎,这位是京里派来的沈判官。”

李三郎连忙躬身:“小人李三郎,见过沈判官。”

沈既济问道:“李使者,如今这盐田,有何难处?”

李三郎指着干裂的盐盘道:“判官您看,这盐土因干旱而‘土溜坟’,盐分都结在了表层,底下反倒是淡的。若直接暴晒,只能得些粗盐,且产量极低。我们正指导亭户‘刮土淋卤’,将表层盐土刮起,入淋卤池,再以淡水淋之,所得卤水虽不及自然卤池醇厚,却也能将就。”

沈既济蹲下身,抓起一把盐土,果然见土块坚硬,表面泛着白霜。他又走到一处淋卤池边,池底铺着茅草,盐土堆积其上,几个亭户正小心翼翼地往土堆上浇淡水。水从池底渗出,汇入旁边的卤缸,已呈半透明的琥珀色。

“这般做法,耗时多久?出盐几何?”

“回判官,一方盐土,需三日淋卤、五日暴晒,方能成盐。往日一池可出盐五石,如今这般光景,能有三石便谢天谢地了。”李三郎苦着脸回话。

旁边一位老亭户插话道:“官人有所不知,这刮土淋卤,费工费力。我家三个儿子日夜不歇,也赶不上往日进度。若是再旱下去,今年的口粮都成问题了。”

沈既济闻言,心中一动。他想起刘晏曾言:“亭户者,盐之根本也。若失其心,则盐政危矣。”随即对王括道:“王监丞,可否将亭户召集起来?我有话说。”

一炷香后,附近的亭户们闻讯赶来,聚在盐场旁的空地上,足有二三百人。他们衣衫褴褛,面带菜色,眼神中却透着一丝好奇与期盼。

沈既济站在土台上,朗声道:“诸位父老乡亲,我乃户部派来的巡判官沈既济。刘相公听闻海陵遭灾,心系亭户,特命我前来查看。大家放心,朝廷不会坐视不理!”

话音刚落,人群中便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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