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有所保留(一)(1/2)

康大运看着那鲜红如血的名字,又望向身旁已将印鉴悄然收回怀中、重新将丈二长槌斜倚肩后的梁撞撞,心中翻江倒海,百感交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对着学政再次深深一揖:“学生……谢大人主持公道!”

梁撞撞面无表情,仿佛刚才持槌砸桶、以印威慑的并非是她。

她目光扫过人群中那几个如同丧家之犬、浑身污泥、面如死灰、正欲偷偷溜走的康家族人,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至极、稍纵即逝的弧度。

康族长等人对上她的目光,如同被毒蛇盯上,吓得浑身一哆嗦,更加慌不择路地想要挤开人群逃窜。

就在这时,梁撞撞的目光落在了街角。

一个头发花白、满脸风霜的老汉,吃力地推着一辆陈旧的独轮车,正小心翼翼从人群边缘试图通过。

车上堆叠着几层用稻草和草绳精心捆扎、码放整齐的粗陶坛子。

坛子口用泥巴和油纸封着,隐约能闻到一股浓郁的、带着发酵气息的咸涩酱香。

这是漳州乃至闽南一带寻常百姓家冬日必备之物——自家酿制的虾酱、鱼露或者豆酱。

冬日捕捞的小鱼小虾经过腌制发酵,正是开春前后风味最足的时候,家家户户都要备上几坛作为一年的调味根本。

老汉显然是推着自家做的酱货,想去市集换点钱。

梁撞撞扛着丈二长槌,大步流星走到老汉车前。

她没有说话,只是从腰间解下一个小巧的荷包,里面装着康大运祖母硬塞给她的零钱。

掂量了一下,梁撞撞从里面掏出几枚明显超出那几坛酱货价值的银角子,不由分说地塞到目瞪口呆的老汉粗糙的手里。

老汉看着手里的银子,又看看梁撞撞身后那杆煞气腾腾的长槌和满地狼藉,吓得话都说不利索:“姑…姑娘…这…这太多了…使不得啊…”

梁撞撞不理他,左手依旧扛着长槌,右手却极其自然地伸出,不是去搬坛子,而是用那坚韧光滑的槌杆尾部,看似极其随意地、轻轻地在独轮车一侧的车辕上一点!

“哎哟!”老汉只觉得一股巧劲传来,整个独轮车重心瞬间偏移。

他本就年老力衰,推着沉重的酱坛本就勉强维持平衡,被这轻轻一点,车子立刻歪斜失控!

“哗啦啦——哐当!噗嗤!”

车上捆扎好的酱坛如同山崩般滚落下来。

沉重的粗陶坛子,精准无比地砸向那几个正狼狈不堪、慌慌张张从泥水里爬起、试图逃离的康族长等人!

“啊!我的腰!”

“哎呦喂!”

康族长刚抹掉脸上的污泥,就被一个滚落的酱坛狠狠砸在脚踝上,痛得他龇牙咧嘴,再次摔倒在地。

康富更惨,脚下一滑,正摔了个大马趴,脸朝下,一个沉重酱坛不偏不倚砸在他撅起的屁股上,痛得他当场嚎叫起来。

酱坛碎裂,浓稠腥咸、颜色暗红的酱料瞬间喷溅而出,糊了他们满头满脸满身!

原本就沾满污泥秽物的衣衫,此刻更是被腥咸酱料裹得严严实实,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混合恶臭。

碎裂陶片甚至划破了他们的衣裤和皮肉,虽然不深,但刺痛感和极致的狼狈感让他们几乎崩溃!

“我的酱!我的坛子啊!”老汉心疼地惊呼,但看着手里的银子,又看看眼前的情形,终究是没再敢出声。

梁撞撞仿佛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看都没看那满地酱料污泥混合、哀嚎翻滚的康家族人。

她扛起长槌,转身对刚刚经历过悲喜两重天的康大运,语气平淡依旧:“走吧,可惜了好酱。”

康大运看着眼前这充满市井烟火气息又狠辣精准的报复,再看看梁撞撞扛槌远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最终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快步跟了上去。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酱料腥咸和康家人哭爹喊娘的哀嚎声,成了这场贡院风波最接地气、也最解恨的尾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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漳州城的春花还未释放全部芬芳,康家小院的书斋里已是墨香隐隐。

康大运院试案首的朱红捷报压在堂屋供桌上,康老太太每日擦拭三遍,略显浑浊的眼底是十年沉郁一朝得解的泪光,也有一丝更深的不安——孙儿的路,才走了第一步,秋闱的刀山火海还在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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