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饭好吃,屎难咽(2/2)
书院收容些无依妇孺,不过是行‘见孺子入井,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的本分,亦是读书人份内之事,不敢居功,更遑论‘楷模’、‘贤名’。”
康大运先一步拆解掉谢砚舟强加的“神坛”,接着话锋如退潮后的礁石般显露:“至于大人提及的‘仁义’……”
他微微一顿,目光掠过谢砚舟精心修饰的面容、和刻意堆出的和煦表情,语气依旧平静无波,却暗蕴千钧之力:
“月前山崩,百姓哀嚎于瓦砾泥泞之间,大人心系桑梓,以个人俸禄购米,亲命衙役于灾地架釜施粥;
在下听闻,那粥熬得浓稠,筷子立其中亦不倒,饥民得此一瓢热食,暂暖饥肠,亦曾感念大人一时之善;
此事若非大人身边得力之人‘无意间’传扬,在下僻居书院,恐亦无从得知此等善举。”
似要与之前谢砚舟之前的讲话呼应般,康大运在说“一时”和“无意间”两个词时也加了重音。
有来有往嘛,你加重音,我们商人讲究“”人情世故”,也回你重音。
康大运这番话如同投入静潭的石子。
谢砚舟脸上那完美的笑容瞬间凝固,眼底掠过一丝猝不及防的惊怒——康大运竟连他的“浓粥立筷”细节都知晓!
更直接点破是他“身边人”故意宣扬,这无异于当众揭开了他沽名钓誉的遮羞布!
在座的商人们更是面面相觑,眼神微妙,显然也都听过那“浓粥佳话”。
康大运仿佛没看到谢砚舟瞬间铁青的脸色,继续平静说道,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敲在每个人心上:
“然则,如谢大人所言之理,饥民得一碗浓粥,暖得一时,却暖不得一世;
粥尽釜撤,衙役散去,那无处容身的妇孺老弱,依旧瑟缩于寒风冷雨之中,辗转于断壁残垣之间;
据传当时衙役曾慨叹:‘市舶司权责所限,安置流民乃府衙之职,我家大人心有余而力不足矣!’此乃实情,亦是无奈。”
他竟替谢砚舟“辩解”了一句!
不辩解就够气人的,这一辩解比直接斥责更锋利!
“是以,”康大运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回到杯中酒:“书院力薄,收容不过杯水车薪;
但求能为这些被稠粥暖过一时,旋即又被抛回风雨中的妇孺老弱,提供一个暂避风雨、舔舐伤痛的角落;
使其免受风寒雨淋,免于野狗争食,待官府赈济安置妥当,再遣其归家或另谋生路;
此非‘功德’,更不敢言‘圆满无暇’,不过是于力所能及处,弥补一丝丝那‘力有不逮’之后的缝隙;
只求那短暂热粥带来的暖意,不致消散得太快、太彻底;
此为大运之‘心力’,亦是我辈读书人面对‘力有不逮’时,唯能尽的些许‘本分’罢了。”
康大运微微一顿,声音带着一丝沉郁:“至于大人所倡之疏通商路、重修港口之大业,关乎国计民生,自有朝廷法度、官府职司;
所需银钱人力浩大,非是我这清寒书院能望其项背;
大运唯有祈愿,待商路畅通,港口复苏,漳州繁华更胜往昔之时,那城外曾瑟缩于风雨的妇孺,灶间能有薪米之炊,身上能有蔽体之衣;
方不负大人今日筹款之‘善’,诸位捐资之‘仁’。”
言毕,康大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雅间内,死寂如冰封。
窗外忽然电闪,屋内光芒大盛,席面上珍馐美馔鲜艳异常。
林老太爷盯着桌上道道色香味俱佳的菜品,以及那道就算皇帝也未必吃得上的海鹿肉,又回味着康大运那句“惟愿灶间能有薪米之炊”,垂下眼皮。
林老太爷胡子抖了抖,在心中骂了句:“满桌子菜,就你小子吃得多!还专挑最贵的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