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驱猛兽(三)(1/2)
同一时间,漳州康宅。
热,是凝固的、粘稠的、令人窒息的。
漳州的夏末午后,仿佛凝固在巨大的琥珀里。
康宅的书房门窗洞开,却未能引入半分凉意,院中的石榴树,即便是最顶端的树尖尖都纹丝不动,唯有知了扯着嗓子唱得欢腾。
汗珠无声地从鬓角渗出,沿着脸颊缓慢爬行,留下痒而黏腻的轨迹。
背脊早已被汗浸透,薄薄的夏衫紧贴皮肤,如同裹了一层湿热的苔藓。
康大运支肘撑在檀木书案上,倦意混着黏腻的汗意,将他拖入昏沉。
失衡!手肘猛地一滑,瞬间的失重感将康大运从梦中惊醒,心脏狂跳欲裂。
他按住心口大喘,却像被无形之手扼住喉咙,一口气憋在胸腔,眼前阵阵发黑。
冷汗瞬间如泉涌,前胸后背衣衫尽湿,黏冷的寒意与窒息的闷热交织煎熬。
康康端着刚打好水的脸盆进来,见到此景,连忙上前递上井水浸得冰凉的洗脸帕:“主子,醒了?被梦魇着了?”
康大运将洗脸帕整个盖在面上,清凉瞬间驱逐了窒息感,狠狠吸上一大口气,干脆把整个脑袋伸进脸盆。
康康在旁边帮忙把主子衣领和袖口给挽起来,口中念叨:“刚才徐嬷嬷见我打井水,还嘱咐不让给主子用,怕主子出了汗再给激着,幸好没听她的!凉快吧?”
康大运粗鲁地把水撩到后脑勺,却犹觉不够,干脆端起盆直接兜头浇下去,飞溅的井水打湿了桌案上的书本,也泼了康康一身。
“噗啊!”康大运口鼻齐喷,狠狠喷出憋了半天的那口气。
“主子这是怎么了?”康康顾不上自己身上的水,上前帮康大运脱下湿透的衣衫。
“你哥还没有信儿传回来?”康大运不答反问。
“没有,一直也没船回来啊。”康康说道。
“没船回来……”康大运下意识地重复着,擦身的动作一顿:“没有船回来……那他们能去哪儿呢?”
眼神飘向窗外凝固不动的石榴树影,仿佛能穿透那浓绿的枝叶和无尽的时空,望向南方未知的海域。
一种无法言说的疑虑和一种……仿佛丢失了重要物件的空虚感自心底滋生,并迅速蔓延。
梁撞撞那张总是带着点混不吝却又生机勃勃的脸,不受控制地浮现在眼前。
她临行时拍着胸脯保证欠债一定超额还上的模样还在,可为何……为何这心里的不安,像院中静止的空气一样,沉甸甸地压得他透不过气?
她……他们……真的只是在小琉球安稳地垦荒吗?
“能去哪儿?就在小琉球待着呗!”康康回答得倒是快。
手上也麻利地帮主子绞干头发:“不是说他们得盖房子、还要垦荒种地嘛,没两三个月怕是完不了;
主子,您是太挂念梁……呃,太挂念岛上的营生了。”
康康及时改口,但“挂念”这个词,还是微妙地戳中了康大运心底那根绷紧的弦。
“那……你最近有没有梦见你哥?或是……有没有那种……突然心口一紧,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把、往下坠的感觉?”康大运不死心,又问。
这一问,康康的神情可就不轻松了。
他们这些常出海的人,比内陆人更相信对于那些看不见摸不着、却又冥冥中牵引着血脉亲情的预感,有着近乎本能的敬畏和笃信。
他们总把梦境和惦念的人联系在一起,试图从梦境中分析出所惦念之人的安危。
尤其康康和康健是双胞胎兄弟,平日在一起时心有灵犀,现在虽身处两地,似乎依旧有牵连。
“还别说,有!主子,就在刚才,我去打井水的时候,突然心就一抽抽,差点把自己掉井里去!”康康肃然说道,还一把抓住康大运的手:“主子你说,我哥是不是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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