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她藏暗线(2/2)

“清理战场,检查伤亡。”她走向洛景修。

他靠在岩壁上喘气,左肩插着截断箭。血顺着手臂往下淌,浸透半边衣裳。但眼神还清醒,盯着她手中虎符。

“没丢吧?”

“没。”钟夏夏蹲下检查他伤口,“箭有毒,得马上处理。”

她拔出匕首割开他衣襟,露出伤口。箭杆已断,箭头还嵌在肉里。周围皮肤泛黑,毒液正在扩散。

“忍忍。”

她没等回应,直接下刀。刀尖挑开皮肉,剜出箭头。黑血涌出来溅上她脸颊,腥臭刺鼻。洛景修闷哼,额头冒出冷汗。

但没喊疼。

钟夏夏撕下衣摆浸透清水,擦洗伤口。又从怀中掏出药粉洒上去,药粉遇血冒起白烟。最后用干净布条包扎,动作熟练得像做过千百遍。

“你常处理这种伤?”洛景修哑声问。

“我娘教的。”钟夏夏打结,“她说女孩子要会救人,更要会杀人。因为有时候……救人和杀人是一回事。”

她抬起眼看他,眼神复杂。

“刚才为什么挡那一刀?”

“虎符在你手里。”洛景修扯出个笑,“你死了,虎符就丢了。”

“只是这样?”

“不然呢?”他反问,“难道要说我舍不得你死?”

钟夏夏没接话,只继续包扎。布条缠紧时勒到伤口,洛景修倒抽冷气。她放轻力道,但手指微颤。

“狄王来了。”她转移话题,“看见你了。”

“我知道。”洛景修望向崖顶,“但他没动手,说明时机未到。或者……他还有别的计划。”

两人沉默,各自思索。

死士清理完战场过来禀报:“公主,共歼敌四十七人,我方伤九人,无亡。缴获兵器若干,还有这个——”

递上来枚令牌。

青铜铸造,正面刻着狄王私印。背面是地图,标注着西北粮道几个关键位置。每个位置旁都写着数字,像是时间。

“进攻计划。”钟夏夏握紧令牌,“比预估早了一天,今夜子时就会动手。”

她看向洛景修,他脸色更白。

“必须赶在子时前调开东路守军,否则西北粮道守不住。”他撑起身,“还有多少路程?”

“正常走要六个时辰。”钟夏夏收起令牌,“但有条近路,三个时辰能到。只是……”

“只是什么?”

“那条路过黑风寨。”她抬眼,“那里盘踞着西北最凶悍的山匪,专劫官军。我们这副打扮……”

她没说完,但意思明确。

两匹死马,一身伤,还带着能调动十万大军的虎符。进黑风寨等于羊入虎口,不死也脱层皮。

洛景修却笑了。

“巧了。”他从怀中掏出另一枚令牌,黑铁铸造刻着狼头,“黑风寨首领……是我父王旧部。”

钟夏夏愣住。

“二十年前,父王在北狄埋了不少暗桩。”洛景修抹掉嘴角血,“有些明面上是山匪,实际是靖国耳目。黑风寨就是其中之一。”

他站起来,踉跄一下又站稳。

“带路吧,公主殿下。让你见识下……什么叫真正的暗线。”

钟夏夏盯着他手中狼头令牌,忽然想起娘亲说过的话:这世上没有绝对的黑白,只有立场不同。

就像黑风寨,明为匪,暗为兵。

就像她自己,明为狄王女儿,暗为……

她甩掉念头,扶住洛景修。“能骑马吗?”

“死不了就能骑。”他走向死士牵来的新马,翻身上马动作流畅,完全看不出受伤。但上马瞬间,肩膀伤口崩裂渗血。

钟夏夏看见,没戳破。

有些痛得自己扛,有些伤得自己忍。这是乱世生存法则,她懂,他也懂。

两人再次出发,死士在前开路。穿过峡谷进入密林,光线瞬间昏暗。腐叶厚积,马蹄踩上去悄无声息。

像走进巨兽咽喉。

钟夏夏握紧缰绳,警惕四周。这里太适合埋伏,每棵树后都可能藏着敌人。但一路平静,连鸟兽都稀少。

太反常。

“停下。”她举手。

队伍停驻,死士散开警戒。钟夏夏下马检查地面,腐叶有被翻动痕迹。她扒开叶子,露出下面新鲜泥土。

还有……埋着的引线。

“火药。”她瞳孔骤缩,“至少五十斤,能把整片林子炸上天。”

洛景修下马查看,脸色凝重。“狄王料到我们会走这条路。”他顺着引线找到源头,是颗埋在地下的铁雷。

铁雷上刻着北狄工部印记,专供王室使用。

“拆不了。”他摇头,“引线连着机关,动一根全炸。”

“那就绕路。”钟夏夏起身,“但时间……”

她没说完,因为听见了动静。不是人声,是机械转动声。像巨大齿轮咬合,从地底深处传来。整片林子开始震动,腐叶纷飞。

地面裂开缝隙,露出下面铁板。

铁板翻转,升起排排弩车。车身上弦,箭槽装满淬毒箭矢。弩机自动调整角度,对准他们所在位置。

“地宫机关。”洛景修拽着她后退,“狄王在这片区域修了地下工事,我们踩进陷阱了。”

弩车齿轮转动完毕,箭矢同时发射!

破空声尖利刺耳,死士举盾格挡。但箭矢力道太大,盾牌被贯穿。瞬间倒下一片,惨叫声混着骨碎声。

钟夏夏拔出短刀劈开射来箭矢,刀刃撞上箭杆震得虎口发麻。她护着洛景修退到巨树后,树干瞬间钉满箭矢。

“这样下去全得死!”她嘶吼。

“炸药!”洛景修指向埋火药处,“引爆它,炸塌地面压住弩车!”

“那我们也会被埋!”

“赌一把!”他冲出去,剑光劈开箭雨冲向引线。

钟夏夏咬牙跟上,短刀舞成光幕护住两人。箭矢擦过她脸颊,划出血痕。但她不管,只盯着那根引线。

洛景修冲到铁雷旁,一剑斩断主引线。

但还有分支引线连向其他火药点,他来不及全斩。钟夏夏甩出匕首,刀锋旋转切断三根。还剩最后一根——

箭矢射来,穿透她小腿!

剧痛让她踉跄跪倒,眼看着那根引线燃到尽头。只剩三寸,两寸,一寸……

洛景修扑过来,用剑身拍灭火星。

火星熄灭瞬间,引线燃尽。但火药没炸,因为主引线已断。他喘着粗气跪倒,剑插进地面支撑身体。

“成功了……”他扯出个笑。

钟夏夏拔出小腿箭矢,带出血肉。她撕下衣摆勒紧伤口止血,额头冒出冷汗。“弩车停了。”

果然,弩车失去动力,箭槽空转。

地底齿轮声渐息,震动停止。林子恢复死寂,只剩血腥味弥漫。死士清点伤亡,二十三人只剩九个。

还都带伤。

“继续走。”钟夏夏撑起身,“不能停。”

洛景修扶住她,两人互相搀扶着走向马匹。马匹受惊跑散,只剩两匹还在。他们翻身上马,动作缓慢像老人。

“撑得住吗?”他问。

“你都能撑,我凭什么不能。”钟夏夏扯动缰绳,“走。”

马匹再次启程,穿过硝烟弥漫的林子。阳光透过树隙洒下来,照亮满地尸体和血迹。像幅地狱画卷,他们正从中穿过。

钟夏夏回头望了一眼。

那些死士尸体横七竖八,每张脸她都记得。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但此刻都变成冰冷数字,变成这场棋局的代价。

她转回头,眼眶干涩流不出泪。

因为眼泪救不了人,只有血能。只有更多的血,才能洗刷这些血。

前方出现山寨轮廓,木墙高耸。

黑风寨到了。

寨门紧闭,墙头站着守卫。看见他们这副狼狈模样,守卫吹响号角。寨门缓缓打开,里面涌出更多山匪。

个个提刀握枪,眼神凶狠。

洛景修掏出狼头令牌高举,令牌在阳光下泛着乌光。守卫看见令牌愣住,随即单膝跪地。

“恭迎少主!”

山匪们面面相觑,最终都跪下。黑压压一片,至少三百人。钟夏夏盯着这场面,忽然觉得可笑。

明匪暗兵,这局棋……

下得真大。

“起来。”洛景修收起令牌,“我要见你们首领。”

“首领在聚义厅等您。”守卫起身带路,“请随我来。”

两人下马跟随,穿过层层寨门。沿途山匪都低头行礼,但眼神偷瞄钟夏夏。她身上伤口还在渗血,走一步一个血脚印。

聚义厅里坐着个独眼大汉,脸上刀疤纵横。

看见洛景修进来,他起身抱拳:“世子爷,多年不见。”

“雷叔。”洛景修点头,“长话短说,我需要借道去西北粮道。还要你派兵佯攻东路,吸引狄军注意。”

雷首领独眼扫过钟夏夏,眼神锐利。

“这位是……”

“我妻子。”洛景修截断他话,“也是这次行动的指挥官。她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

雷首领愣住,重新打量钟夏夏。

然后他笑了,笑声震得梁木落灰。“有意思。”他摸着下巴,“狄王女儿指挥靖军打狄军,这戏码……”

“不是戏码。”钟夏夏开口,嗓音沙哑,“是报仇。雷首领若愿意帮忙,我欠你个人情。若不愿意……”

她拔出短刀插在桌上。

刀柄颤动,刀刃映出她冰冷的脸。

“我就自己杀过去。”

聚义厅死寂,山匪们握紧武器。雷首领盯着那柄刀,又看看洛景修。最后他抬手,示意手下放松。

“我可以帮忙。”他说,“但有个条件。”

“讲。”

“事成之后,黑风寨要洗白。”雷首领独眼泛光,“我要兄弟们有军籍,有粮饷,能堂堂正正活着。”

钟夏夏看向洛景修,他点头。

“可以。”她说,“我以长公主血脉起誓,必让你们重见天日。”

雷首领愣住,随即大笑。笑完他单膝跪地,抱拳行礼:“末将雷震,愿听公主调遣!”

山匪们跟着跪下,呼声震天。

钟夏夏站在厅中,看着跪倒一片的人。忽然觉得肩头沉重,像压着山。但这山,她必须扛起来。

因为这是她选的路。

也是唯一的路。

“起来吧。”她扶起雷首领,“时间紧迫,我们详谈计划。”

窗外天色渐暗,距离子时只剩四个时辰。一场大战,即将拉开序幕。

而有些人,注定要在这场大战里……要么成王,要么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