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西北烽急(1/2)

八百里加急撞开院门时,马蹄踏碎青砖。

驿卒滚鞍落马,后背插着三支箭。他爬向书房门槛,血拖了一路。“世子爷……西北……粮仓……”话没说完,人咽气了。

洛景修冲出书房,靴底踩过血洼溅起暗红。他扯开驿卒衣襟,怀里掉出军报。羊皮卷浸透血,字迹模糊。

但最后一行清晰:粮仓遭焚,押粮军全军覆没。

全军覆没四个字刺进眼底,像烧红的钉。

洛景修攥紧军报,指节绷出青白。他转身冲回书房,剑锋劈裂桌案。木屑纷飞中,他盯着软禁钟夏夏的暗阁方向。

铁门紧闭,锁链垂挂。

他一脚踹开铁门,锁链哗啦绷断。钟夏夏坐在墙角,长发散乱遮脸。听见动静抬眼,眼神平静得像早料到。

“你早知道。”洛景修嘶声说。

不是疑问,是肯定。钟夏夏没否认,只扯开衣领。心口刺青暴露在烛光下,北狄王室图腾泛着暗红。凤凰衔剑,剑尖滴血。

“我是狄王第七女。”她嗓音沙哑,“也是你父王埋了十三年的暗钉。”

她站起身,铁链拖地哗啦响。

“现在,信我了吗?”

洛景修剑锋抵住她咽喉,刀尖刺破皮肤渗出血珠。“暗钉?”他扯出个扭曲的笑,“所以粮仓位置是你泄露的?三千将士是你害死的?”

“若我说不是,你信吗?”

“证据。”他咬紧牙关,“拿出证据,证明你没背叛大靖。证明这七年……我没救错人。”

钟夏夏盯着他眼睛,那双眼里翻涌着愤怒和痛楚。像受伤的狼,龇着獠牙却不知该咬谁。她忽然笑了,笑出眼泪。

“证据?”她扯开衣襟更深,露出刺青全貌。图腾边缘皮肤裂开,不是伤口,是埋着的油纸包。

她抠出油纸包扔过去,纸包落地散开。

里面是卷密信,字迹娟秀。洛景修认得那字——是他父王的亲笔。信上写着:夏夏,若景修怀疑你,给他看这封信。

下面详细记载十三年前那场交易。

靖国老王爷用三座城池换狄王一个女儿,不是为当质子,是为培养暗桩。这暗桩要潜伏北狄十年,窃取所有军机。

期限一到,暗桩可以回家。

但钟夏夏没回家,因为狄王发现了。他给她种下王室刺青,用血脉控制她。每月十五刺青发作,痛不欲生。

解药在狄王手里,所以她必须听话。

“粮仓位置不是我泄露的。”钟夏夏合上衣襟,“是你军中副将,陈平。他是狄王二十年前埋的暗桩,官至四品武职。”

洛景修瞳孔骤缩。

陈平,跟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七年前雁门关替他挡过刀,后背那道疤还在。这样的人……是暗桩?

“我不信。”他摇头。

“那就去查。”钟夏夏走到书案前,蘸着驿卒的血画地图。西北粮道,三十六处哨卡,每处标注守将名字。

她在陈平名字上画圈,圈外写:昨夜子时,此人私会狄军斥候。地点在黑风崖,见证者有三人。

“哪三人?”洛景修逼问。

“黑风寨的探子。”钟夏夏扔开笔,“你父王埋的暗桩不止我一个,整个西北都有。但大多数……已经被狄王拔除了。”

她抬眼看他,眼神疲惫。

“你父王临终前没告诉你这些,是怕你冲动。但现在是时候了——狄王要的不是西北粮道,是整个大靖。”

洛景修盯着血地图,脑中闪过无数片段。

父王那些反常举动,每月消失的夜晚,书房暗格里那些密信。还有临终前那句嘱咐:景修,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

原来父王瞒着他这么多。

原来这江山早就千疮百孔。

“你为什么不早说?”他嗓音嘶哑。

“我说了,你信吗?”钟夏夏扯嘴角,“七年前我说我是细作,你把我关进地牢用刑。五年前我说军中有内奸,你斥我挑拨离间。”

她走近两步,铁链哗啦拖地。

“洛景修,我只信你看见的。但有些东西……眼睛看不见。”

窗外传来急促脚步声,亲兵冲进来跪地:“世子爷!东南急报!三州同时遭袭,狄军主力出现在江岸!”

果然。

调虎离山,声东击西。西北粮仓是诱饵,真正杀招在东南。一旦江岸失守,狄军可顺流直下,直捣京城。

洛景修抓起剑冲向门口,又停步回头。

钟夏夏还站在原地,铁链拴着她脚踝。她垂着眼,长发遮住表情。像个囚犯,像个弃子。

像……七年前雁门关那个黑衣人。

“解开她。”洛景修下令。

亲兵愣住:“世子爷,这……”

“我说解开!”他吼出声。

亲兵慌忙找钥匙,铁链咔嗒打开。钟夏夏揉着红肿脚踝,抬眼看他。“放我走?”

“不。”洛景修走回她面前,“我要你戴罪立功。东南战事吃紧,我需要有人去西北收拾残局。”

他抓起她手腕,将半枚虎符塞进她掌心。

铜符冰凉,还沾着他的血。

“黑风寨有三千私兵,听这虎符调遣。粮道必须守住,否则东南将士会饿死。”他盯着她眼睛,“钟夏夏,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钟夏夏握紧虎符,金属棱角硌疼掌心。

“若我失败呢?”

“那就一起死。”洛景修转身,“我战死东南,你殉国西北。黄泉路上……也算有个伴。”

他说完冲出书房,脚步声远去。

钟夏夏站在原地,盯着掌心虎符。半枚铜符,半条生路。也或许是……半条死路。

亲兵低声催促:“夫人,该出发了。”

她抬眼,看见院中已备好马匹。黑马玄鞍,箭囊装满。还有件软甲,是她惯用的那套。洛景修连这个都记得。

“他什么时候准备的?”她问。

“昨夜。”亲兵低头,“世子爷一夜未眠,亲手收拾这些。他说……您会用上。”

钟夏夏抚过软甲内衬,布料还残留他温度。她忽然想起七年前那个雪夜,他给她包扎伤口时也这么细心。

那时他说:女孩子不该受这种伤。

她答:乱世里,谁管你是男是女。

如今乱世依旧,他们却变了。变成棋子,变成刀刃,变成这场棋局里的赌注。赌谁能活到最后,赌谁的心更硬。

她穿上软甲,束紧长发。

镜中映出她的脸,苍白憔悴。但眼神很亮,像淬火的刀。她抹掉嘴角血渍,转身走出书房。

院中站着九个人,清一色黑衣劲装。

是她麾下残存的死士,个个带伤但眼神坚毅。为首者抱拳:“公主,弟兄们只剩这些了。但够用。”

够用。

两个字,重如千钧。

钟夏夏翻身上马,握紧缰绳。“目标西北粮道,任务夺回控制权。遇敌……”她停顿,“格杀勿论。”

“诺!”

十匹马冲出世子府,踏碎晨露奔向北门。守城士兵看见虎符,默默打开城门。钟夏夏回头望了一眼,东南方向已升起狼烟。

战事开始了。

而她必须赢。

赢回粮道,赢回信任,赢回……活下去的资格。

马匹奔出十里,官道分岔。一条向西北,一条向东南。钟夏夏勒马停驻,望向东南方向。

天际浓烟滚滚,厮杀声隐约可闻。

“公主?”死士首领询问。

“走。”她扯动缰绳拐向西北,“别回头。”

马匹冲进晨雾,身后战火渐远。但有些东西,永远烙在心上。像那道伤疤,像那枚虎符,像那个人最后那句话——

黄泉路上,也算有个伴。真是……蠢透了。

她抹掉眼角湿痕,策马狂奔。风撕扯长发,像要割断所有牵挂。这样也好,无牵无挂才能狠。

才能在这吃人的世道里,杀出一条血路。

西北地势渐高,空气稀薄。两个时辰后,前方出现哨卡。靖军旗帜残破,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尸体。

粮仓方向浓烟冲天,火还没灭。

钟夏夏下马检查尸体,伤口整齐划一。不是战场厮杀留下的,是处决。每个士兵都被割喉,手法干净利落。

内奸干的。“搜。”她下令,“找活口,找线索。”

死士散开搜索,很快在粮仓废墟里找到个幸存者。是个伙夫,腿被压断缩在灶台下。看见钟夏夏,他瞪大眼睛。

“夫……夫人?”

钟夏夏认出他,是曾给她做过饭的老王。她蹲下检查伤口,断骨刺破皮肉露出来。“谁干的?”

“陈……陈副将……”老王咳出血沫,“昨夜他突然带人进来,见人就杀。粮草泼了油,一点就着……”

“为什么?”

“不知道……只听他说……时机到了……”时机到了。

钟夏夏想起狄王那些密令,每月十五刺青发作时传来的。最近那条写着:凤凰涅盘日,麒麟踏云时。

当时她不懂,现在懂了。

凤凰是她,麒麟是洛景修。涅盘是死,踏云是亡。狄王要他们互相残杀,要靖国内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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