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仇人相见(1/2)

密室灯火通明。火把插满石壁,油脂燃烧噼啪作响。

光线刺眼,钟夏夏眯起眼睛。空气闷热,混着尘土和霉味。华服老者转身。

他背对他们,正擦拭一尊玉佛。动作慢条斯理,像在自己书房。听见脚步声,他停下,却没回头。

“来了?”

声音温和,带着笑意。钟夏夏浑身血液凝固。她听过这声音,无数次。在沈家大院,在父亲书房,在儿时记忆里。

不可能。

她盯着那道背影,呼吸停滞。洛景修察觉到她异样,剑横在身前,往前半步挡住她。

“你是谁?”

老者轻笑,放下手中软布。玉佛在火光下泛着温润光泽,是一尊观音。他转身,脸庞暴露在光线中。

六十上下,面容清癯。鬓发斑白,但梳理整齐。穿暗紫色锦袍,腰系玉带。

双手拢在袖中,姿态从容。看人时眼睛微弯,像总是含笑。

钟夏夏瞳孔骤缩。

喉咙发紧,发不出声音。她张嘴,嘴唇颤抖。那个称呼在舌尖滚了几滚,终于挤出:

“张……张伯?”

洛景修猛地转头看她。张伯。这个名字他听过。

沈家世交,户部侍郎张显之。钟夏夏儿时常提,说张伯最疼她,每次来都带糖人。

但七年前沈家灭门,张显之告老还乡,从此杳无音讯。传闻他心灰意冷,隐居山林。原来隐居在这里。

在地宫深处,在仇敌老巢,擦着玉佛等他们。

张伯笑容加深,眼尾皱纹堆叠。他张开双臂,想要拥抱。

“贤侄女,好久不见。长这么大了。”钟夏夏没动。

她盯着那张脸,试图找出破绽。面具?易容?不是,是本人。右眉梢那颗痣,鼻梁那道旧疤,都对。

真的是张伯。“你……”她声音哑了,“你怎么在这里?”

“这话该我问。”张伯放下手臂,依旧笑着,“贤侄女怎么找到这里?还带着……”他看向洛景修,“废太子殿下。”

洛景修剑尖抬起。“张显之,这一切都是你布的局?”

“局?”张伯挑眉,“殿下说笑了。老臣只是在这里清修,不问世事。倒是二位,擅闯私宅,该当何罪?”

钟夏夏往前一步。

“张伯,别装了。”她盯着他眼睛,“绿洲下毒是你,沙暴围杀是你,地宫机关也是你。为什么?”

张伯笑容淡去。

他叹口气,摇头。“贤侄女还是这么直接。跟你父亲一样,不懂迂回。”

“回答我!”

声音在密室里回荡,震落墙上尘土。火把晃动,光影在他脸上跳跃。那张慈祥脸庞,此刻显得诡异。

“为什么?”张伯重复她的话,背手踱步,“贤侄女,你父亲教过你一句话吗?‘时势造英雄,也造鬼魅’。”

“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停下,看向洛景修,“七年前那场变故,总要有人当鬼。你父亲选了忠,老臣选了……”

他没说完,但意思明白。选了活。

出卖沈家,换取富贵。或许还有更多,比如这座地宫,比如幕后主使的信任。

钟夏夏握紧拳头。

指甲陷进掌心,疼痛让她保持清醒。不能乱,不能哭,不能崩溃。仇人就在眼前,必须问清楚。

“我父亲……是你杀的?”张伯沉默。

密室里只剩火把燃烧声。油脂滴落,在地面溅开小小火花。他脸上笑容彻底消失,只剩疲惫。

“是。”一个字,像刀扎进心脏。

钟夏夏身体晃了晃。洛景修扶住她,被她推开。她站稳,盯着张伯。“为什么?他视你为兄弟!”

“兄弟?”张伯笑了,笑声苦涩,“贤侄女,官场没有兄弟,只有利益。你父亲挡了太多人的路,包括老臣的。”

“所以你出卖他?”

“是交易。”张伯纠正,“他用命,换你一条生路。否则你以为,沈家满门抄斩,为何独你逃脱?”

钟夏夏愣住。

她想起那晚。官兵围府,火光冲天。父亲将她塞进密道,眼神决绝。“夏夏,活下去。别报仇。”

然后门关上。

她在黑暗里爬行,听见外面喊杀声,惨叫声。最后一切寂静,她爬出密道,沈家已成废墟。

三十七口人,只剩她。

当时以为侥幸,以为是父亲安排周密。原来不是。是交易,是用父亲和全族性命,换她一人苟活。

“不可能……”她摇头,“我父亲不会……”

“他会的。”张伯打断,“为了你,他什么都会做。就像当年为了保你母亲,他肯跪在宫门外三天三夜。”

钟夏夏喉咙哽住。母亲。那个温柔似水的女人,在她五岁时病逝。

父亲很少提,但每次提起,眼神都温柔得让人心碎。

原来还有这段往事。

“贤侄女。”张伯声音软下来,“听张伯一句劝。离开这里,忘掉过去,找个地方重新开始。你还年轻。”

“重新开始?”钟夏夏抬头,眼眶通红却没流泪,“张伯,您杀了我全家,然后让我重新开始?”

“老臣是为你好。”

“为我好?”她笑出声,笑声嘶哑难听,“张伯,您真会说笑。”洛景修一直沉默。

此刻他开口,声音冰冷:“张显之,我身上毒也是你下的?”

张伯看向他,眼神复杂。“殿下,有些事不知道更好。”

“回答。”

沉默片刻,张伯点头。“是。七年前那杯饯行酒,是老臣亲手斟的。陛下赐酒,老臣执行。”

洛景修剑尖颤抖。

不是害怕,是愤怒。压抑七年的愤怒,此刻找到出口。他想起那场送别宴,满朝文武假意饯行。

张显之也在。

端着酒杯,笑容可掬。“殿下保重。”他说。酒入喉,辛辣灼热。当时以为是离别愁绪,原来是毒。

“解药。”洛景修吐出两个字。

“没有解药。”张伯坦然,“‘噬心散’无药可解。殿下能活到现在,已是奇迹。”

“所以我们要死在这里?”钟夏夏接话,“你布这个局,引我们千里奔袭,就为了说这些?”张伯摇头。

“老臣没想杀你们。”他走向密室深处,“至少现在不想。带你们来,是有东西给你们看。”他在石壁前停下,按动机关。

石壁滑开,露出后面空间。更大,更亮,堆满箱子。箱子敞开,金银珠宝堆成小山。还有兵器甲胄,崭新发亮。

“这是……”

“军械库。”张伯转身,“足够武装三千精兵。还有粮草,药材,银钱。贤侄女,这是你父亲的遗物。”

钟夏夏愣住。“我父亲的?”

“他这些年私下筹集的。”张伯抚摸一只箱子,“为了有朝一日,清君侧,正朝纲。但他没等到那天。”

洛景修走近查看。

兵器是制式军械,刻着工部印记。粮草是军粮,封着兵部火漆。都是朝廷物资,却藏在这里。

“他想造反?”洛景修问。

“不,是自保。”张伯叹息,“你父皇……当今陛下,猜忌心重。沈家功高震主,迟早被清算。你父亲早知道。”

所以暗中准备。

囤积物资,联络旧部,等待时机。但时机没来,屠刀先落。这些准备,成了催命符。

“陛下怎么知道?”钟夏夏问。张伯没回答。

但答案很明显。有人告密,有人出卖。而那个人,此刻站在他们面前。

“是你。”钟夏夏声音很轻,“你告密,然后带着陛下的人,来接管这些物资。对不对?”

张伯默认。

“为什么?”她往前一步,“张伯,您缺钱吗?缺权吗?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因为老臣想活。”张伯直视她,“贤侄女,你父亲想当忠臣,想青史留名。但老臣只想活着,好好活着。”

“所以出卖兄弟?”

“兄弟?”张伯笑了,笑得凄凉,“你父亲当老臣是兄弟吗?他眼里只有沈家,只有北境,只有他的忠义。老臣算什么?”

他转身,背对火光。影子拉得很长,投在石壁上,扭曲变形。

“老臣在他身边三十年,鞍前马后。可他升官,发财,娶妻,生子。老臣呢?还是个小吏,靠他施舍过活。”

声音里带着怨毒。积压多年的怨毒,此刻倾泻而出。

“凭什么?老臣才智不输他,为何要一辈子当影子?就因为他姓沈,是将军之后?老臣不服!”

钟夏夏愣愣听着。这是她不知道的张伯。

记忆里那个慈祥长辈,总带糖人给她,总夸她聪明。原来心里藏着这么多恨。

“所以您报复。”她说。

“是拿回该得的。”张伯转身,眼神冰冷,“陛下答应老臣,事成之后,封侯,赐爵,享尽荣华。老臣做到了。”

“用沈家三十七条人命换的?”

“值。”一个字,斩断所有情分。

钟夏夏点头,后退两步。她不再看张伯,看向洛景修。“你听见了?”

“听见了。”洛景修握紧剑柄。

“那还等什么?”

话音落,她拔刀。刀是地宫里捡的,锈迹斑斑,但锋利。刀锋指向张伯,毫无犹豫。

张伯没动。

“贤侄女要杀老臣?”

“血债血偿。”

“就凭你?”张伯笑了,拍拍手。

密室四角石门同时打开。涌出二十名黑衣侍卫,手持弩箭,对准两人。箭尖淬毒,泛着幽蓝光泽。

早就埋伏好了。

洛景修将钟夏夏拉到身后,环视四周。二十把弩,密闭空间,无处可躲。硬拼必死。

“张显之,你真要赶尽杀绝?”

“殿下误会。”张伯摆手,“老臣说了,现在不想杀你们。只要你们答应一件事。”

“说。”

“签一份供词。”张伯从袖中掏出卷轴,“承认沈钟山私藏军械,意图谋反。承认废太子洛景修勾结沈氏,图谋不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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