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初醒第一问(2/2)

房间里安静了一瞬。洛景修盯着她,眼神深得像潭水。“你怎么答?”

“我说…”钟夏夏抬起另一只手,按在自己心口位置,“这里早就掏空了,他要就拿去。”

她笑了,笑容有点苦。“然后他把解药扔给我,说我最懂怎么伤人。”

洛景修没说话。

他只是看着她,看了很久。久到钟夏夏以为他生气了,想解释什么,他却先开了口。

“对不起。”

钟夏夏怔住。“什么?”

“对不起。”洛景修重复,声音很轻,“让你去求他。”

钟夏夏鼻子一酸。她别过脸,深呼吸几次,才转回来。

“说什么傻话。你为我挡箭,我去求个药算什么。”她顿了顿,“而且我不亏。解药拿到了,暗线也没给全,只给了两条无关紧要的。”

“真心呢?”洛景修问。

“真心?”钟夏夏笑了,“我对他哪来的真心。当年接近他就是算计,每一步都是计划好的。他以为的动心,不过是我演出来的。”

她说得干脆利落。可洛景修没放过她眼底一闪而过的东西。

他太了解她了,了解她每个细微表情,了解她藏在锋利话语下的真实情绪。

“但你愧疚。”他说。钟夏夏沉默了。

她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她的手指纤细,他的骨节分明,紧紧扣在一起,像本就该这样。

“是。”她终于承认,“我愧疚。利用完就丢,确实不地道。所以他羞辱我,我认了。”

她抬起眼,眼神清亮。

“但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救你,比什么都重要。”

洛景修喉结滚动。他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只是握紧她的手,力道大了些。钟夏夏感受到他情绪,凑近一点。

“不过有件事得坦白。”

“嗯?”

“我跪下的时候…”她声音低下去,“脑子里想的是,等你醒了,一定要让你加倍还我。”洛景修怔了怔,然后笑了。

这次是真笑。虽然虚弱,可嘴角扬起来,眼底泛起暖意。“怎么还?”

“端茶倒水,捶腿揉肩,伺候我三个月。”钟夏夏理直气壮,“还得写欠条,按手印,免得你赖账。”

“好。”洛景修答应得干脆。

“还有,以后不准再挡箭了。”她语气突然严肃,“这次是运气好,下次万一…”

“万一还是要挡。”洛景修打断她。钟夏夏瞪他。

“钟夏夏。”他叫她的名字,很郑重,“看着你死,我做不到。”

简单一句话。没有修饰,没有煽情,就那样直白地说出来。

可钟夏夏听懂了,听懂了里面沉甸甸的分量。她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不出声音。

最后她只能低下头。“傻子。”她小声骂。

“嗯。”洛景修应了。两人又安静下来。晨光越来越亮,屋里不用点烛了。钟夏夏起身去开窗,新鲜空气涌进来,吹散一夜沉闷。

她站在窗边,看着外面。院子里,丫鬟正在扫地,动作很轻,生怕吵醒屋里人。

远处传来鸟鸣,清脆悦耳。一切都平和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她知道,不一样了。有些话说了,就收不回去。有些心意坦白了,就再不能假装。

“景修。”她没回头。

“嗯。”

“我们得把下蛊的人找出来。”

“嗯。”

“可能会很危险。”

“知道。”

钟夏夏转过身,看着他。“你不问我打算怎么做?”

洛景修与她对视。“你想说就说。”她走回床边,坐下。“我准备引蛇出洞。”

她说得很慢,每个字都斟酌过,“蛊虫虽然引出来了,但母蛊还在。下蛊的人一定会再动手,我们等着就好。”

“饵呢?”洛景修问。

“你。”钟夏夏说,“还有我。”洛景修眼神沉了沉。

“我会放出消息,说你虽然醒了,但身体极虚,需要一味特殊药材。”

她继续道,“那味药材只有南疆有,而且很难得。下蛊的人如果想确认蛊虫效果,或者想补刀,一定会在这上面做文章。”

“太冒险。”洛景修说。

“不冒险怎么抓人?”钟夏夏反问,“难道等着他下次直接下死手?这次是蛊,下次可能是什么?”

洛景修沉默了。他知道她说得对。藏在暗处的敌人最可怕,必须引出来,必须除掉。可让她当饵…

“我会安排好人。”钟夏夏看出他顾虑,“暗卫全部调动,府里每个角落都盯着。只要他露头,就跑不掉。”

洛景修还是没说话。他看着她,看着她眼底的坚决,看着她挺直的脊背。

三天时间,她瘦了一圈,眼下青影浓重,可眼神比任何时候都亮。

那是破釜沉舟的光。“好。”他终于点头,“但有个条件。”

“你说。”

“计划每一步,都要让我知道。”洛景修一字一顿,“不准瞒着我行动,不准单独涉险,不准…”

他停顿,喘了口气。“不准再跪任何人。”

钟夏夏鼻子又是一酸。她点点头,很用力。“好,我答应。”

门外传来敲门声。“郡主,药熬好了。”是春桃的声音。

钟夏夏和洛景修对视一眼。春桃,她院里的大丫鬟,跟了她五年。也是暗卫名单上,三个可疑人之一。

“进来。”钟夏夏说。

门开了,春桃端着药碗走进来。她低着头,脚步很稳,把药碗放在床边小几上。“王爷醒了?真是菩萨保佑。”

她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欣喜。钟夏夏观察着她。

春桃今天穿了件浅绿色裙子,头发梳得整齐,脸上带着笑。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不同。

可她还是看见了。

春桃放药碗时,手指极轻微地抖了一下。还有,她没敢看洛景修的眼睛,视线一直垂着。

“春桃。”钟夏夏开口。

“奴婢在。”

“王嬷嬷的事,听说了吗?”

春桃身体僵了一瞬。“听、听说了。真是可怕,好好的怎么就…”她抬起头,眼圈红了,“郡主,您说会不会是府里进了不干净的东西?要不要请个道士来做做法?”

演技很好。如果不是提前怀疑,钟夏夏可能就信了。她点点头,“再说吧。你先下去,药我自己喂。”

“是。”春桃躬身退出去。

门关上后,钟夏夏端起药碗。她没立刻喂,而是凑近闻了闻。药味正常,是医者开的补气方子。她用勺子搅了搅,也没发现异物。

但刚才春桃的反应…“你觉得是她吗?”洛景修问。

钟夏夏摇头。“不确定。可能是她,也可能是别人借她的手。”

她舀起一勺药,吹凉,送到他唇边,“先把药喝了,身体养好再说。”洛景修配合地喝药。

一碗药喂完,钟夏夏替他擦嘴。动作很轻,很仔细。洛景修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忽然开口。

“夏夏。”

“嗯?”

“如果真是春桃…”他顿了顿,“你下得去手吗?”钟夏夏动作停住了。

她垂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过了很久,她才回答,声音很轻,却斩钉截铁。

“下得去。”

“她跟了你五年。”

“所以更该死。”钟夏夏抬起眼,眼神冰冷,“五年时间,我待她不薄。她却选择背叛,选择对你下手。”她放下手中帕子。

“景修,这世上除了你,谁都可以死。”洛景修怔住了。

他看着她,看着她说出这句话时平静却决绝的神情。心里有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又滚烫。

他抬手,抚上她脸颊。“傻话。”他说,“你要好好活着。”

钟夏夏握住他手,贴在自己脸上。“那你也要好好活着。我们说好的,谁都不准先死。”

“好。”

“拉钩。”洛景修失笑。“幼稚。”

“不管,就要拉钩。”钟夏夏执拗地伸出小指。

洛景修看着她,看了几息,终于也伸出能动的右手小指。两根手指勾在一起,轻轻晃了晃。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钟夏夏念完,拇指贴上他的,“盖印了,反悔的是小狗。”洛景修任由她闹。

等她收回手,他才开口:“现在能睡一会儿了吗?你眼睛都睁不开了。”钟夏夏确实累了。

三天三夜没合眼,全凭一口气撑着。现在洛景修醒了,那口气松了,疲惫就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那你呢?”她问。

“我看着你睡。”

钟夏夏想了想,没坚持。她脱了鞋,爬到床里侧,在洛景修身边躺下。

床很大,两人之间还能再躺一个人。可她刚躺下,洛景修就侧过身,用没受伤的手臂环住她。

“别动。”他说,“伤口疼。”钟夏夏就不动了。

她蜷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药味,听着他平稳心跳。眼皮越来越沉,意识渐渐模糊。

睡着前,她含糊地说了一句。“洛景修,欢迎回来。”洛景修没说话。

他只是收紧手臂,把她圈得更紧。下巴抵在她发顶,闭上眼睛。

晨光满室,岁月静好。而暗处的阴影,正在悄悄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