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梦魇见前世(1/2)

黑暗像水,从他口鼻灌进去。洛景修感觉自己在下沉,身体很重,重得抬不起手。

四周漆黑一片,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无边寂静。他在哪里?想不起来。

只记得最后画面,是钟夏夏惊恐的脸。她瞳孔放大,嘴唇在动,在喊什么。可他听不见,箭矢破风声盖过了一切。

然后就是疼。撕裂肺腑的疼。现在不疼了。

只剩麻木,和越来越沉的下坠感。他要死了吗?大概吧。也好,死了就什么都不用想了。

可脑海里有个声音在嘶吼。不能死!死了她怎么办?

谁保护她?谁陪她?谁在她哭的时候替她擦眼泪?

他不知道这声音哪来的,可它越来越响,像要震碎耳膜。他挣扎,想睁开眼,想动一动手指。

做不到。身体不听使唤,像被钉在棺材里。就在他要放弃时,眼前突然亮了。

不是烛火那种亮,是刺眼的白光。他眯起眼,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看清周围景象。

愣住了。他在一条街上。

青石板路,两旁店铺林立,行人如织。阳光很好,洒在身上暖洋洋的。这是哪儿?

他往前走。脚步虚浮,像踩在棉花上。行人从他身边走过,没人看他,仿佛他是透明人。他继续走,漫无目的。

然后他看见了。前方有座府邸,张灯结彩,红绸挂满屋檐。门口停着花轿,八人抬的,轿身描金绣凤,极尽奢华。

谁家娶亲?他驻足,看着。唢呐声响起,震天响,喜庆得刺耳。

宾客从四面八方涌来,个个笑逐颜开。喜娘掀开轿帘。新娘走下来。

凤冠霞帔,红盖头遮着脸。可洛景修认出来了,就算化成灰他也认得——那是钟夏夏。

她怎么会…不等他细想,新郎出现了。

从府里走出来,一身大红喜服,脸上带着笑。那张脸洛景修也认得——是他死对头,当朝太师之子,李恒。

李恒走到轿前,伸手。钟夏夏把手递给他。

两人携手,踏过火盆,走进府门。宾客欢呼,鞭炮炸响,碎红纸漫天飞舞,像下了一场血雨。洛景修站在原地。血液凝固了。

他想冲过去,想扯开他们交握的手,想撕碎那身刺眼的红。可他动不了,像被施了定身咒。

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他们拜堂。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每一个动作都像钝刀子割肉,一下,又一下。

洛景修张开嘴,想喊,想阻止,可发不出声音。喉咙里像堵了棉花。

他只能看着,看着钟夏夏被李恒牵着,走向后院。红盖头下,她笑了。他看见她嘴角弯起,那么开心。

她从没对他那样笑过。原来她也会这样笑。只是不是对他。

心脏位置突然剧痛。不是箭伤那种疼,是更深,更钝,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腐烂。

他捂住胸口,弯下腰。喘不过气。

眼前景象开始扭曲。宾客的笑容变得狰狞,唢呐声变成鬼哭,漫天红纸像燃烧的火焰。

他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场景换了。是洞房。

红烛高烧,帐幔低垂。钟夏夏坐在床沿,盖头已经掀开,露出精致的妆容。李恒站在她面前,弯腰,要吻她。

洛景修疯了。

他冲过去,伸手去抓李恒。可手穿过了李恒的身体,像穿过空气。他又去抓钟夏夏,同样抓空。

他是魂。没人看得见他。没人听得到他。

“不——”

他终于喊出来了,声音嘶哑破碎,像困兽垂死挣扎。

钟夏夏和李恒都没反应。李恒的唇落在钟夏夏唇上。

轻轻一碰。洛景修瞳孔缩成针尖。脑子里那根弦,崩断了。

他扑过去,用尽全身力气去撞李恒。一次又一次,像疯狗撕咬,像野兽搏命。可没用,他碰不到任何东西。

只能看着。看着李恒解开钟夏夏衣襟。看着红烛跳跃。看着帐幔落下。

洛景修跪在地上,双手抱头,喉咙里发出压抑的,绝望的嘶吼。像受伤的狼,像失去一切的兽。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他看见这些?不如死了干脆。

他抬起头,眼睛赤红,盯着床上纠缠的身影。然后他转身,撞向墙壁。

没死。又撞。还是没死。他是不死的魂,连求死都不能。那就毁掉一切。

他冲过去,打翻烛台。火焰落在帐幔上,迅速蔓延。浓烟升起,火光冲天。可床上的人没察觉,还在缠绵。

火越烧越大。吞噬家具,吞噬梁柱,吞噬整个房间。

洛景修站在火海里,看着火焰吞没那对身影。他们终于停下了,惊恐地挣扎,尖叫,可逃不出去。

火焰爬上他们的身体。皮肉焦黑,骨骼裸露。可洛景修心里没有一点快意。

只有更深的,无边的空洞。烧吧。把一切都烧干净。连同他这颗腐烂的心。

火舌舔上他衣角,灼热感传来。奇怪,魂也会觉得烫吗?他低头看,火焰正爬上他的手臂,皮肤开始焦黑。

原来魂也会疼。也会死。也好。他闭上眼睛,等着火焰把他吞噬。

就在火焰要吞没他时,突然有个声音穿透火海。

“洛景修!”是钟夏夏的声音。

但不是床上那个钟夏夏。这个声音更急,更慌,带着哭腔。

“洛景修!你醒醒!你敢死…你敢死我就真改嫁!嫁给王麻子!气死你!”

王麻子?谁?他睁开眼,火焰消失了,魂房消失了。他又回到无边黑暗里,只有那个声音在回荡。

“仇未报!江山未定!你不准死!”仇…江山…

对,还有仇没报。害死他父母的人还活着,夺他江山的人还在笑。他不能死,死了谁去报仇?

还有她。那个喊他名字的人。她哭了。

他听见眼泪砸下来的声音,很轻,但清晰。像砸在他心上,砸出一个个坑。

“洛景修…你醒醒…”声音越来越弱,像要消散了。

不行。不能让她哭。他挣扎,用尽全身力气。手脚还是动不了,但指尖,右手的指尖,抽搐了一下。

很微弱。可确确实实,动了。“洛景修!”那个声音又响起来,带着惊喜。

他又动了动指尖。这次幅度大了点。

黑暗开始褪色,像墨汁被水稀释。有光透进来,很暗,很微弱,是烛火的光。

他闻到味道。药味,血腥味,还有…她的味道。

独属于钟夏夏的味道,清冷里带着暖意。他熟悉这个味道,像熟悉自己的呼吸。

他顺着味道,用力。睁眼。眼前先是模糊一片,像隔了层水雾。

慢慢清晰,是帐顶,绣着祥云纹。他转动眼珠,往旁边看。看见了。

钟夏夏趴在床边,脸朝着他。她睡着了,眉头还皱着,睫毛湿漉漉的,脸上有泪痕。哭过了。为了他。

他心里某个地方,突然软得一塌糊涂。

想抬手,摸摸她的脸。可身体还是不听使唤,只有指尖能微微动。他盯着她,看了很久。

然后他看见,她手腕缠着布条。有血渗出来。怎么回事?她又受伤了?谁伤的?

怒气涌上来,比刚才看见她嫁人还烈。他想坐起来,想问她,想宰了那个伤她的人。

可一动,胸口剧痛。箭伤。他想起来了。

他替她挡了一箭,中毒了,要死了。然后…然后她去找解药,她哭了,她割腕…

割腕?为什么?不等他想明白,钟夏夏醒了。

她睫毛颤了颤,睁开眼。先是茫然,然后聚焦在他脸上。愣了愣,眨眨眼,又眨眨眼。

“景修?”她声音很轻,像怕吓到他。

他想应,可喉咙干得冒烟,发不出声。只能看着她,用眼神告诉她,我在。

钟夏夏猛地坐直。

“你醒了?!”她扑过来,手悬在他脸上方,想碰又不敢碰,“真的醒了?不是我做梦?”

他眨了下眼。一次是是,两次是不是,他们以前的暗号。

钟夏夏眼泪唰地流下来。“醒了…真的醒了…”她哭出声,又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死不了…”

她俯身,脸埋在他肩窝。眼泪浸湿了他衣襟,滚烫的。

他闻到她头发上的味道,混着泪水的咸涩。心里那个空洞,被一点点填满。

他想抬手抱她。可还是动不了。只能任由她哭。

哭了很久,她才抬起头,胡乱擦脸。“我去叫医者!”

她起身要走,他指尖动了动,勾住她衣袖。

“…水…”声音嘶哑得像砂纸磨过。钟夏夏立刻转身,“要喝水?等等,马上!”

她跑去倒水,手抖得厉害,洒出来大半。好不容易端过来,用勺子舀了,凑到他唇边。

水很凉,滋润了干裂的喉咙。他吞咽,很艰难,但一点点喝下去。喝了小半碗,才摇头表示够了。

钟夏夏放下碗,又坐回床边。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像怕他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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