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锋刃初现(2/2)

钟夏夏放下帘子。“不冒险,就得死。”

“可那些证据……”竹青犹豫,“老爷他……真的留下那些吗?”钟夏夏没答。

父亲当然没留下那些证据。那些信,那些账目,那些把柄——都是她这三年来,一点一点攒下的。用钱,用人,用手段。

她早就知道朝中有蛀虫,早就知道父亲死得不明不白。可她一个内宅妇人,能做什么?

只能等。等一个机会,等一把刀,等一个……能让她把这一切捅出来的时机。

现在,时机来了。虽然凶险,虽然可能搭上性命,可她别无选择。

马车驶进王府时,日头已经升到中天。丫鬟仆从候在门前,看见她下车,都跪下行礼,眼神里多了几分敬畏。

钟夏夏没理,径直往里走。

洛景修跟在她身后,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庭院,谁也没说话。空气里有种微妙的紧绷,像弓弦拉到极限。

到了她院门前,钟夏夏停下。

“我累了。”她没回头,“世子请回吧。”洛景修也停下。

他看着她背影,瘦小,却挺直。阳光在她肩上镀了层金边,可那光芒暖不了她周身那股冷意。

“钟夏夏。”他开口。她转身。

两人对视,空气凝滞。良久,洛景修从怀里摸出个东西,递过来。

是个小瓷瓶,白玉质地,触手温润。“金疮药。”他说,“你手指……划破了。”

钟夏夏低头,看向自己指尖。那里确实有道细小红痕,是刚才划破王贵脖颈时,被对方衣领刮伤的。很浅,几乎看不出来。

可他还是看见了。她接过瓷瓶,指尖触到他掌心,温热。“多谢。”她说。

洛景修点头,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停下。

“对了。”他回头,“李侍郎那个私印……你是怎么拿到的?”

问题很轻,可像针,扎进钟夏夏心里。

她抬眼,直视他眼睛。“世子觉得呢?”洛景修沉默。

他觉得?他觉得这女人手眼通天,连兵部侍郎的私印都能弄到。可怎么弄到的?花钱?用人?还是……更不可告人的手段?

“我只是好奇。”他最终说。钟夏夏笑了。笑意很冷,像冬日冰凌。

“好奇会害死猫。”她说,“世子还是别好奇了。”

说完,她推门进屋,关上门。

门板合拢的瞬间,她靠着门板滑坐在地。手里那个瓷瓶还握着,掌心渗出冷汗。她闭上眼,深呼吸。

刚才金殿上那股狠劲,此刻全散了。只剩后怕,像冰水,从脚底漫上来,冻得她浑身发抖。

她确实冒险了。冒了天大的险。

那些证据,那些把柄,那些她攒了三年的底牌——今天全打出去了。赢了这一局,可也暴露了自己。从今往后,她就是靶子。

那些藏在暗处的人,会像饿狼一样扑上来,把她撕成碎片。窗外传来鸟鸣,清脆,鲜活。

钟夏夏睁开眼,看向掌心那个瓷瓶。白玉温润,在昏暗光线下泛着柔和光泽。她打开瓶塞,倒出一点药膏。

清凉药香弥漫开来,带着淡淡血腥气——是洛景修手上伤口的血,混进去了。

他刚才扶她时,她闻到了。这个认知,让她心脏莫名一紧。

她将药膏涂在指尖伤口上,清凉感缓解了那点刺痛。涂完,她握紧瓷瓶,瓶身还残留他的体温,一点点渗进她掌心。

原来冰山底下,不是石头。是滚烫岩浆。

而她,不小心碰触到了。洛景修回到自己书房,关上门。

他走到书案后坐下,摊开手。掌心那道伤口已经结痂,可刚才握瓷瓶时,又崩开了一点,渗出血丝。

他盯着那点血迹,脑子里回放金殿上那些画面。

钟夏夏指尖划过王贵脖颈的决绝。她抽出证据时的从容。

还有最后,她看向皇帝时,眼底那片冰冷。

这个女人,比他想象得更复杂,也更……危险。

他该远离她。离得越远越好。可刚才,看见她指尖那点红痕,他还是没忍住,递了药瓶。

像本能。像……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洛景修闭上眼,揉了揉额角。头疼,像有根针在扎。肩上也在疼,失血带来的眩晕还没完全消退。

可比起这些,更让他心烦的,是心里那团乱麻。

钟夏夏到底想干什么?真的只是为了自救?还是……另有所图?

他不敢想,也不敢信。

这三年,他习惯了孤独,习惯了防备,习惯了把所有人都当成潜在的敌人。

现在突然冒出个人,豁出命去救他——他不适应。窗外传来脚步声。

“世子。”是贴身侍卫陈安的声音,“宫里来人了。”

洛景修睁开眼:“谁?”

“张公公,带着陛下口谕。”

洛景修起身,整理衣袍,开门出去。庭院里站着个老太监,面白无须,穿身紫色蟒袍,正是皇帝身边最得力的张公公。

“世子爷。”张公公躬身行礼,“陛下口谕:着洛景修即刻入宫,面圣。”不是传召,是面圣。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皇帝有话要单独跟他说,意味着……今日朝堂那场厮杀,还没完。

洛景修心脏一紧。“臣领旨。”

他跟着张公公往外走,经过钟夏夏院落时,脚步顿了顿。院门紧闭,窗纸透出昏黄烛光。她在做什么?休息?还是……又在谋划什么?

“世子爷?”张公公回头。

“来了。”洛景修收回视线,大步跟上。

夜色渐浓,宫灯一盏盏亮起,将宫道照得通明。可这光亮暖不了人心,反而衬得四周更冷,更暗。

御书房里,皇帝正批阅奏折。洛景修跪下行礼,额头触地冰凉。

“起来吧。”皇帝没抬头,继续批折子,“坐。”

洛景修起身,在下方绣墩上坐下,只坐了半边。这是规矩,在御前不能坐实。良久,皇帝放下朱笔,抬头看他。

“景修,”他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今日朝堂上,你怎么看?”

问题很宽,可洛景修听懂了。“回陛下,臣……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皇帝挑眉,“你夫人为你拼死一搏,你却说无话可说?”

洛景修垂眼:“臣有罪。”“你有什么罪?”

“臣不该牵连内眷,更不该……让妇人涉险。”皇帝笑了,笑声很冷。

“你确实有罪。”他说,“但不是这个罪。”洛景修心脏一跳。

“你的罪,”皇帝身体前倾,盯着他眼睛,“是太弱了。”

三个字,像巴掌,狠狠扇在洛景修脸上。他握紧拳头,指甲陷进掌心。

“一个兵部侍郎,就能把你逼到绝境。一封伪证,就能让你下狱。”皇帝声音更冷,“洛景修,你父亲镇守北境二十年,鞑靼闻风丧胆。可你呢?连朝堂这点风波都扛不住——你配当镇北王世子吗?”

每个字都像刀,捅进洛景修心口。

他知道皇帝说得对。他确实弱,确实无能,确实……不配。

可这些话从皇帝嘴里说出来,还是让他浑身发冷。

“臣……知罪。”

“知罪有什么用?”皇帝站起身,走到窗边,望向夜色,“你父亲死了三年,北境兵权,朕一直给你留着。可你守得住吗?今天一个李崇,明天一个王崇——你防得住吗?”

洛景修喉咙发干。

他明白皇帝的意思了。今日这场构陷,不是结束,是开始。只要他还在这个位置,只要北境兵权还在他手里,这种算计就不会停。

“陛下……想收回兵权?”皇帝转身,盯着他。

“朕若想收,三年前就收了。”他说,“朕留给你,是看在你父亲面上。可现在……”他顿了顿,“你得证明,你配得上。”

洛景修叩首:“臣……该如何证明?”皇帝走回书案后,坐下,提起朱笔。

“很简单。”他说,“把今日朝堂上那些魑魅魍魉,一个个揪出来。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让那些人知道,动你,就是动朕。”

话音落下,朱笔在奏折上画了个圈。

圈里是个名字:李崇。洛景修看着那个红圈,心脏狂跳。

皇帝这是……要借他的手,清理朝堂?

“臣……遵旨。”

“还有。”皇帝补充,“你那个夫人……不错。”洛景修愣住。

“够狠,够聪明,也够忠心。”皇帝语气平淡,“好好用。用好了,是把利刃。用不好……”

他没说完,可意思明白。用不好,就会伤到自己。“臣……明白。”

“退下吧。”

洛景修叩首退出御书房。夜风吹来,他背脊一片冰凉,全是冷汗。刚才那番对话,看似平淡,可字字杀机。

皇帝在敲打他,也在……考验他。

而他,别无选择。只能往前走。哪怕前路是刀山火海。

他走出宫门时,天色已彻底黑透。宫灯在夜风里摇晃,光影在地上拖出长长鬼影。他抬头,望向王府方向。

那里,还有个更麻烦的女人在等他。这场戏,才刚开场。